詩是什麼?是命運;命運是什麼?是詩。
王安憶關於詩的兩部精采中篇!
穿越時光遙隔與茫茫人海,
以小說寫就溯尋家族漂流命運的詩,
以及窮究詩與詩人命運悲劇源頭的小說──
◎傷心太平洋
背景是太平洋的一隅的新加坡,從苦難中站起來的「獅子城」;敘事者訪溯一個家族漂浪於島嶼間的身世與故事,處境與情感的流轉:從祖父到父親,從南洋到大陸,從二○年代的小漁島到今日的花園國家,筆端到處,宛如親歷。堪稱王安憶作品中難得一見充滿南洋風情與海外視野的家史傳奇悲喜劇。
◎神聖祭壇
詩人發願要寫下一首一萬行詩句的長詩,詩人的女追隨者想要接近他的人生──他知道這首詩是自己生命意義的開始與終結,她卻看到他人生的堅強與軟弱。兩人彷彿共同經歷一場浩劫,充滿激情,又極度疲倦。他們因此註定要漸行漸遠;詩人完成了他的詩,毀了愛情,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
作者簡介
王安憶
1954年3月生於南京。1955年遷居上海。
1985年調入上海作協分會任專業作家,2001年起任上海作協主席。
1976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啟蒙時代》、《米尼》、《上種紅菱下種藕》、《富萍》、《妹頭》、《長恨歌》、《紀實與虛構》、《流水三十章》等;中短篇小說集《化妝間》、《桃之夭夭》、《閣樓》、《流逝》、《現代生活》、《海上繁華夢》、《剃度》、《逐鹿中街》、《雨,沙沙沙》等;散文集《尋找上海》、《我讀我看》、《獨語》等;演講集《小說家的13堂課》等。
作品曾多次獲中國大陸各大重要文學獎,為當代最重要的華文小說家之一。
王安憶在印刻的作品:
《米尼》(小說集) ◎導讀:作家 郝譽翔
《海上繁華夢》(小說集) ◎導讀:梅家玲 教授
《流逝》(小說集) ◎導讀:胡錦媛 教授
《閣樓》(小說集) ◎導讀:范銘如 教授
《冷土》(小說集) ◎導讀:施 淑 教授
《傷心太平洋》(小說集) ◎導讀:作家 周芬伶
《崗上的世紀》(小說集) ◎導讀:邱貴芬 教授(暫定2007年12月出版)
文學叢書:
《尋找上海》(散文集)
《小說家的13堂課》(演講集)
《桃之夭夭》(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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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小說家的詩意追尋 文∕周芬伶
這本小說集在王安憶小說中的重要意義是,有關血源(家族史)與文學本質(詩)的探索,它們既憂傷又無可取代,神祕與神聖交織,作家的基質因此展現。
兩部看來不相關的中篇,都有結實的骨幹,〈神聖祭壇〉顯然嫩一點,是作者早期擅長的知青題材,心靈勞改的氣息濃厚;〈傷心太平洋〉已有特異的敘述文體,那是散文式的自白體,氣氛特濃,意象鮮明,也有歷史與心靈的層次。很顯然的她是中篇的好手,或大題小作或小題大作,〈傷心太平洋〉是大題小作;〈神聖祭壇〉是小題大作,這種中格局在《富萍》、《流逝》中達到巔峰,拿掉知青氣,專攻人間煙火,描寫浮游族群與小人物,家庭主婦,傳神處真讓人愛不釋手,長篇在我看來,在目前還有點吃力,堆砌的痕跡隨處可見。
能寫好中篇的不多,好的中篇更像匣中寶珠,讓人觀賞不足,托瑪斯曼的《威尼斯之死》,卡謬的《異鄉人》,魯迅的《阿Q正傳》、張愛玲的〈金鎖記〉都是中篇,誰說小說家一定得靠長篇證明自己?
《傷心太平洋》追蹤家族歷史、文學血脈,也交織著新加坡的歷史,作者顯然作了一點考據功夫,將新加坡的獨立與民主運、與李光耀的角色寫得相當清晰,這亮麗的新興國家,有著慘痛的過去,這位於馬來亞半島南端的小國,一直有著如同殖民地的慘痛歷史,附近的泰國、印度、爪哇,以及遙遠的英國或是日本,都曾經統治過它。早在西元七世紀,那時的新加坡被名為「海城」(Temasek),它是蘇門答臘古帝國──斯里佛室王朝的貿易中心。到了西元十三世紀時,新加坡有了新名字──新加普拉,意思為「獅子城」,西元十四世紀,新加坡成了鄰近各國兵家互爭的戰場。直到一八一一年,一百位馬來人在其首領田緬剛的帶領下到此落地生根,那時只是一個雜草叢生的小漁村。八年之後,來自英國的萊佛士爵士於將新加坡建設成為一個自由港。到了一八二四年,新加坡的人口才從一百五十人迅速增加到一萬人,如今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並為「東協」的主導國家,連中國都刮目相看,紛紛派員到那?學習新加坡經驗。
作家在大陸剛開放之際,寫出這有著南洋風情的小說,其意義還不僅是家族的回歸與尋根,亦為一特異視野,如第四代導演之離心觀點,脫離漢中心的描寫,而視野更為開闊,更抓住離散與移動書寫,如此,新加坡的地圖在小說中浮現與放大,尤其是透過身處漢文化中心作家的反射與凝視,它變成「傷心」的代名詞。
的確,新加坡有它傷心的一面,在太平洋戰時,新加坡成為日軍重要的軍事基地,生活更是苦難重重,我到新加坡時,在博物館中看到島民被砲轟的淒慘畫面,以及他們如何頑強的抵抗與面對,以至奮起而成為獨立國家,我一張張凝視那些照片,而為之敬肅。
然而這些歷史只是作家敘述的一條線,另一條線是家族的傷心史,熱愛戲劇與新文學的父親,嚮往祖國,最後回歸祖國,小叔為土地奮鬥,最後回歸土地,而在漢文化中心的作者心靈回歸蘊育祖先的土地,在這相對移動中,更說明傷心只是起點,交融才是終點;
──我看見了我的名字。這時候,我才體會到我與這地下長眠不醒的老人的生死相關的聯繫。我對他們感到心連心、 骨連骨的疼痛。
──我覺得,我爺爺家,是養育革命者和浪蕩子的搖籃,這便是爺爺奶奶傷心的源泉。革命者和浪蕩子全是飄流的島嶼性格。
──人類其實是一個飄流的群體,飄浮是永恆的命運。太平洋的島群就好像是一個縮小的地球景觀,島嶼就是大陸。海洋也許是人類最後的歸宿,是人類飄流的盡頭。這便是太平洋所有的傷心所在。
如同薩依德主張,漂流移動的人是最完整也是最頑強的,作者把個人的命運融入人類集體的命運,化解殖民∕祖國,島嶼∕大陸,漂流∕生根的分立,以海洋作為人類最終的歸宿,有四海一家的理念,顯見其大家風度。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的文體,是脫離張腔的重要關鍵,王與張的不同在一有情,一無情,然無情也是情的一種,更在宗教的層次,對人性的看法,一有光,一無光,頂多只有月光「一步步走向沒有光的所在」。
因為在心靈上是流動的,作者形成她流動有致的文體,自由地憑意識與潛意識流動,文字細密然不急促,情感濃烈而不粘膩,形成屬於她自己的「王體」。
描寫人性的光芒,而至小說中沒有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頂多有點「皮」或「痞」,這又是作者有光之一面,在〈神聖祭壇〉描寫詩(文學)之光,也描寫人性之光,當然還有詩人的自我與自私,小學教師兼粉絲戰卡佳「介入」詩人項五一的家庭,兩個女人之間不但沒有戰爭,反而充滿互相學習精神,大家都在詩這神聖祭壇下奉獻了自我,也犧牲了自我。作者討論一首詩(一部作品)的完成與本質,這樣嚴肅的命題是很難用小說表現,除非是譏刺或反寫,然作者的厚道是不允許她這麼作的:
——「您認為,詩是什麼?」 項五一粗暴地回答道:「於我來說,詩是莊嚴神聖的,是不能夠在這種場合裡隨便議論的。」
——項五一的命運,是做一名詩人。他很滑稽地回答,覺著自己進入了自己陰謀策劃的圈套──詩是什麼?是命運;命運是什麼?是詩。
——現在,我說出了。項五一呻吟般地喃喃說著,好像虔誠的教徒面對了神聖的上帝,在做誠實的懺悔。詩句在蒼白的紙上閃爍著黑色的光芒,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麼嚴肅的主角如聖人一般是不太能成為小說的主角的,諄諄教誨的戰卡佳,真正的主角是那一萬行長詩,有如一篇小說,有人物有情節有糾葛,描寫一個男孩變成侏儒的心史,詩人是行動的侏儒,這令人想到屠格涅夫的《羅亭》,或那個時代的革命份子,空有滿腹理想與口號,在那個時代藝術家被視為是天才與瘋子的融合,他們形容憔悴,憤世嫉俗,一身反骨,但那是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初,現代的詩人,恐怕相當多樣化,有滿口名牌的布爾喬亞、有奉行簡樸的清教徒,也有喜歡交際的花蝴蝶,更有那呼風喚雨的報刊雜誌的主編,在一切都商品化社會,藝術家的形象已有改變,他們較接近經紀人,自己得行銷自己。那以痛苦為職志,以詩藝為祭壇的詩人形象,看來已有點陳舊,顯然更與世寡合,但在八○年代,我相信許多大陸作家還奉行著這神聖的天職與鐵律。一九九○,我從北京一路到安寨,見到許多作家、藝術家的確是以痛苦為財產,以創作為神聖,有的作家桌前掛著草鞋,生活之簡樸令人感動。那些美好的素質被王安憶以文字保存了起來。
討論詩必然是形而上,而不是形而下的,那場項五一與戰卡佳的長夜論詩,對話長而抽象,而什麼火花也沒產生,太不可思議了,莫非戰卡佳的存在只是來論詩的,而且顯然她對詩與詩的瞭解不輸詩人自己,她是那樣地好為人師,最後當起詩人的老師來了,以致於「他們好像共同經歷了一場浩劫,又激動又疲倦。這一個夜晚是那麼不平常,使他們隱隱地感到有點不安,心裡不約而同地想道:這是怎麼啦!」,這場浩劫使他們變得陌生,而不敢再相認:
這一個夜晚,他們將人的了解與被了解推向了頂峰,他們冒了太大的風險,將彼此對人的智慧與熱情發揮到了頂點。這一個頂點今後再不會有了,它已經超出了平凡的常理。有許多人度過了整整一生都不會遭遇,不可期望它在兩個人的一生中出現兩次。這一個頂點消耗了他們積存幾十年的對人的智慧與熱情,也預支了他們今後幾十年裡對人的智慧與熱情。她最終地完成了對他的了解,他也最終地完成了他的被了解,而他們倆似乎生來就懷了一個目的,一個是了解,另一個是被了解,這一個夜晚無法不帶有終止的意味,她心裡充滿了終止的感覺,心想:不應當讓那個夜晚受到損害。
他們因此註定要漸行漸遠,詩人完成了他的詩,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
戰卡佳的出現真的是來「談」戀愛的,「詩」也是被談出來的,這樣乾淨如數學般的世界,想必忠實呈現作家年輕時的文學信念,或者永不改變。
愛一說就俗,詩一說更俗,作者努力控制讓一切在不俗的境界進行,因用力過深,而顯露痕跡。
然這是理解王安憶很重要的一本書,其中有她的文學鄉愁與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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