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我最感激兩件事,一是我出生在北韓,一是我逃出了北韓。」一個長於北韓黑市世代的女孩,歷經苦難終於逃離家鄉,卻在人口販子的掌控下,度過兩年生不如死的歲月。這是一則活下去的故事。
◆文字工作者阿潑、作家吳曉樂專文推薦◆已出版法、德、西、日等多國語言。◆內附歷經幾番波折重新取回的珍貴家族照片。 上學途中看見屍體躺在路邊、肚子餓到只能吃野生植物果腹、鄰居莫名其妙「消失」等等,這些都是朴研美從小到大習以為常的事。她相信「敬愛的領袖」可以看穿她的心,甚至因為她心裡的「壞念頭」而懲罰她。 十三歲那年,飢荒再加上父親入獄,迫使研美一家人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橫越結冰的鴨綠江,從北韓逃到中國。然而,到了中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中國人口販子的手中。 她在人口販子的掌控下度過兩年生不如死的歲月,在一個甚至比她逃離的家鄉更殘酷、更危險的地方掙扎求生。後來,研美與母親再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想辦法逃亡。她們在漆黑的寒夜橫越戈壁沙漠,跟隨著星星的指引邁向自由。 這是朴研美第一次以無比的勇氣、尊嚴和幽默的語調,完整道出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這本書證明了人類精神的強大韌性,以及不計代價追求自由的強烈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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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樂 作家阿潑 文字工作者苗博雅 社會民主黨全國委員不悲情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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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我最感激兩件事,一是我出生在北韓,一是我逃出了北韓。」一個長於北韓黑市世代的女孩,歷經苦難終於逃離家鄉,卻在人口販子的掌控下,度過兩年生不如死的歲月。這是一則活下去的故事。
◆文字工作者阿潑、作家吳曉樂專文推薦◆已出版法、德、西、日等多國語言。◆內附歷經幾番波折重新取回的珍貴家族照片。 上學途中看見屍體躺在路邊、肚子餓到只能吃野生植物果腹、鄰居莫名其妙「消失」等等,這些都是朴研美從小到大習以為常的事。她相信「敬愛的領袖」可以看穿她的心,甚至因為她心裡的「壞念頭」而懲罰她。 十三歲那年,飢荒再加上父親入獄,迫使研美一家人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橫越結冰的鴨綠江,從北韓逃到中國。然而,到了中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中國人口販子的手中。 她在人口販子的掌控下度過兩年生不如死的歲月,在一個甚至比她逃離的家鄉更殘酷、更危險的地方掙扎求生。後來,研美與母親再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想辦法逃亡。她們在漆黑的寒夜橫越戈壁沙漠,跟隨著星星的指引邁向自由。 這是朴研美第一次以無比的勇氣、尊嚴和幽默的語調,完整道出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這本書證明了人類精神的強大韌性,以及不計代價追求自由的強烈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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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樂 作家阿潑 文字工作者苗博雅 社會民主黨全國委員不悲情推薦 朴研美(Yeonmi Park)一九九三年出生於北韓惠山市。目前住在美國紐約市,在哥倫比亞大學就讀。譯者謝佩妏清大外文所畢,專職譯者。 【推薦文一】在黑暗的隧道裡看到微光/阿潑 在見到真正的脫北者之前,我讀了不少北韓相關的書,幾乎如出一轍地,會談論金氏領導人的權威,談到洗腦教育,談到飢餓,談到各種不堪,還有逃亡。或許因為如此,當那個清瘦束著頭髮的女孩說著自己的故事時,我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我知道她簡短的談話裡會出現的詞彙、句子,也約莫猜得到逃亡路線:進中國,往中南半島逃,再到南韓。在這種南北韓交界區旅行,脫北者的故事分享與北韓罪惡的介紹影片,絕對是套裝行程之一,短短十分鐘,滿足大家獵奇的眼光。 獨獨有一段話引起我的興趣。這個女孩再三強調:不要拍照,拍了也不要上傳網路。她不希望自己北韓的親人遭殃。這短短的警告證明,脫北者在自由地區所做的指控與分享,是要付出代價的。於是,那些脫北者的故事或出版,大都隱其名,才能放心說出那些血淚經驗。我突然有些愧疚,因為瞭解到,聽這些讀這些故事,其實很奢侈。 《為了活下去》作者朴研美或許是極少數願意以真名,且站在大眾面前訴說經歷的人。逃到南韓後,為了尋找姐姐,她上了電視,而後,到國外演講分享,被北韓當局視為眼中釘,公開抨擊她,並對付她在北韓的親人。但朴研美無所畏懼。 我不免注意到,這個女孩非常年輕,一九九三年出生,換句話說,她出生在冷戰結束,蘇聯抽手對北韓援助的飢荒時期。然而,飢餓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痛苦,跟其他脫北者或北韓書籍相比卻非全部。因為她的父親遊走中朝邊境走私,在一個將資本主義視作敵人的社會,朴研美的父親卻輕巧操作商業手段──一直到他被逮捕。因此,我們可以從作者在北韓的童年,看見一個除了談論政權社會以外的人的生活、父親外遇、夫妻吵架、初戀,甚至如何在封閉的環境中收看南韓影劇、偷聽南韓流行音樂……除了政治,我們跟隨著作者的訴說,理解了北韓的生活樣貌與歷史。 作者父親遊走邊界這部分的描述很精采,而作者與母親逃到中國,在東北生活的篇章更是吸引人──容我省略一個十三歲小女孩逃離北韓,必須經歷過什麼磨難,並承受哪些痛苦──我曾經在中國東北的延邊旅行,這裡是朝鮮自治州,多的是不同時期來的朝鮮族,亦有脫北者。《為了活下去》一開頭,作者提到中國這邊做菜的香氣都會飄到對岸,讓我想起在圖們時,也看見北韓人從河的那頭看著中國這邊的熱鬧。這樣一個地方,會有著什麼樣的生活、何種交易,產生什麼經濟活動,是否有自己的派系秩序,都讓人好奇。逃到東北的朴研美,就進入了這種黑暗的、地下的、不可明說的經濟活動裡,又因為她逃離的時間,剛好是北京奧運時期,邊境有不同的管制方法,也就造成不同的結局。這本書像是呈現某種不可碰觸的田野資料,帶我們看到不能看見的底層暗裡。 我曾聽中國朋友提過,脫北者要是被捉到,會將鐵絲穿過他們的肩膀,再把他們送回去。我以為這是個以訛傳訛的恐嚇之詞,不料,真的在這本書裡看見。 逃出北韓,逃離中國,再轉往南韓的過程不必多說,值得一提的是,脫北者在南韓社會的適應問題與生存困境,雖然也屢屢被提起,但作者以另外一種典型,證明了另一種可能。或許能提供不同的參考。 這本書是由作者與另一英文寫作者共同合作完成,很難說有什麼文學技巧或韻味可言,文句如同許多第一人稱敘述一般直白無奇,但有時候生命本身就是文學,不需要花俏點綴,像是第一章,母親對作者說:「就算妳以為旁邊沒人,小鳥和老鼠也聽得到妳在竊竊私語。」她以自身經驗警告作者不要亂說話,那會替自己釀禍。諸如此類的話語或詞句,偶爾在故事裡出現,就像在黑暗的隧道裡看到微光,沉重感也少了些。(《介入的旁觀者》作者)【推薦文二】裡頭的每顆字磚,都入過荒境,也得過僥倖/吳曉樂 脫北者的故事,過去不只朴研美的,未來也會有愈來愈多的脫北者,加入這個主題的書寫。而他們所看見的真實故事與觀點,也許和朴研美並無二致,也可能會南轅北轍。在同一個情境之中,因為不同的位置,自然會有不同的見證。他們很可能分享共同的傷痛,卻也有各自殊異的幸福。是以,在走進這道風景之前,也許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是一位脫北者的故事,除此之外,這更是朴研美的故事。 研美字裡行間都留下了「情非得已」的處世哲學。為了換取一家四口的溫飽,研美的父親鋌而走險從事國家嚴禁的買賣行為,最終被北韓政府查獲入獄,成了哥哥眼中「為家族帶來麻煩跟恥辱」的存在。研美的姐姐恩美找上陌生的門路,只求在鴨綠江的彼岸譜寫新的人生劇本。至於研美,她和母親為了找尋下落不明的恩美,只得誠惶誠恐地走上恩美可能行過的路。每個行為,都是選擇,更是生存之道。 常言道,自我決定,自我負責。是以,若想逃離一個欠缺自由的國度,而在邊界附近遭到擊斃;或是從事不見容於共產政權的貿易行為,因而連累了宗族長幼──當下,最直觀的瞭解往往是,既然有所選擇,自然要為這些決定付出代價。但若把視角逐漸抽離,又不免要困惑,上述所稱,背後必然有個加強的預設是,對自己的人生,我們真的能夠有所選擇。問題是,誰能狂妄地言稱,時時刻刻,日子均都屬於自己。 研美的故事,俯拾皆是這般「半點不由人」的無奈。她那麼直接地刻畫出,那些日子不屬於個體的時刻,人類要如何為了生活,被逼得做出選擇。 例如研美與弘偉的關係,雖有金錢與性的輸送,卻也有患難中的相濡以沫。弘偉生在中國東北,營生的方法是將朝鮮女子賣入中國農村人家。遇見研美之後,弘偉偶有暴行,但在一些場景中,又見到他是如何在人生的窄縫中,竭力要給研美撐出一個喘息的空間。 研美的文字清晰地照見了,那些交織在個人與大時代之間,種種的情非得已。這裡的情,可以指為情境,也不妨說是情感。正因整個大環境均非單薄人意所能預料,因此,跟隨而來的情感與所有人間諸事,自願非自願,也陷入無法分說的失語狀態。 對我而言,好的書寫一定要起到干擾與騷亂的作用,讓讀者難以安逸於一個觀點上,不得不思考每一人事的必然與偶然。研美的文字即做到了這點,她不停地抽換位置與場景,要我們眼睜睜看著價值快速的流變。讀者才剛信服於一個人的惡,又在下一秒鐘目睹了他的義行;反之亦然,那些我們以為即將要伸出援手的人物,也在細微處表達了他們的冷目。此回書寫是研美的初試啼聲,她卻沒有迴避掉「複雜性」的挑戰,而是直面處理,讓斷簡殘編歸於完整。 最後,若要向研美的敘事致上最基本的敬重,請容我拒絕指稱這是一個深具啟發性的故事。如同歷史學家亞歷山卓‧瑞瓦斯基(Aleksandr Revalskiy)在無數個夜裡審視祖國歷史,包括俄國入侵車臣與車諾比核爆,只能發出喟嘆:「探索他人的人生是不道德的。但或許這就像是生了一場小病一樣,足以使人免疫他人的過錯。」從研美的人生中挖掘出意義或價值,好讓自己得到慰藉,讓現世更趨於安穩,或許是人類一種難以免疫的反射動作。但我更想呼告的是,不要在金蘋果落下時,疏怠於以銀網子承接。這本書的問世,最珍貴的部分無非在於指引我們看見,在情非得已之中,一個人要怎麼活,他還能怎麼活。 對於研美以及其他,甚至無法活到能把自己故事寫下來的脫北者而言,脫北不僅僅是一個議題,而是每日睜開眼睛,他們都得與人生進行的討價還價。闔上這本書時,請小心輕放。裡頭的每顆字磚,都入過荒境,也得過僥倖,終於來至你的跟前。(《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作者) 二○○七年三月三十一日,我跟我媽在漆黑的寒夜中跌跌撞撞爬下鴨綠江的冰凍河岸。鴨綠江是北韓和中國之間的界河,沿岸陡峭多石,我們上下都有巡邏員,兩邊一百碼外也有崗哨,在裡頭站崗的衛兵只要看到有人偷偷越境,就會毫不留情開槍。沒人知道過了河會有什麼樣的命運,但為了活命,大家都想盡辦法要逃到中國。 當時我才十三歲,體重不到三十公斤,家住在位於北韓和中國邊境的惠山市。一個禮拜前,我才因為腸道感染入院,醫生卻誤診成盲腸炎,幫我割了盲腸。因為傷口還很痛,我連走路都很吃力。 帶我們越境的北韓掮客堅持當晚就得動身。他買通了幾名守衛,要他們放水,但他不可能收買這一帶所有的守衛,所以我們得非常小心才行。我摸黑跟在他後面,因為走不穩,只好用屁股滑下河岸,結果碎石也跟著我劈哩啪啦滾下來。他轉頭瞪我,低聲叫我小聲一點,可惜太遲了,只見一名北韓士兵的黑色身影從河床爬上來。如果對方是被收買的邊境衛兵之一,他大概沒認出我們。 「回去!」士兵對我們大吼:「快滾!」 我們的帶路人爬下去跟他交涉,只聽到他們交頭接耳的聲音。帶路人單獨走回來。 「我們走!」他說:「快!」 時值初春,天氣漸暖,凍結的河面一片片融化,但我們走的這段河流又陡又窄,白天曬不到太陽,所以還夠堅硬,撐得住我們的重量。但願如此!帶路人撥了通電話給另一邊(中國方面)的人,然後悄聲對我們說:「跑!」 帶路人開始往前跑,但我已經嚇到全身發軟,兩腿不聽使喚,兩手抓著媽媽不放。帶路人只好跑回來,一把抓起我的手,拖著我橫越結冰的河面。走到堅硬的地面之後,我們開始拚命往前跑,直到看不見衛兵才停下來。 河岸黑漆漆的,但中國長白市的燈光在我們眼前閃爍。我轉過頭,匆匆再看一眼我出生的地方。那裡一如往常又停電了,放眼望去只見漆黑死寂的地平線。走到空曠平原上的一間簡陋小屋時,我的心臟差點跳出來。 逃離北韓時,我沒有幻想會得到自由,甚至不知道「自由」代表什麼。我只知道我們一家人如果繼續留在北韓很可能沒命,不是餓死,就是病死,要不就是在勞改營裡受虐而死。飢餓已經超出可以忍受的程度,只要有一碗飯吃,要我冒生命危險,我也願意。 然而,除了想活命,我們逃出北韓還有別的目的。我跟我媽一直在尋找我姐姐恩美(Eunmi,編按:此書中作者親友的名字皆是音譯)的下落。她比我們早幾天逃到中國,但之後音訊全無。我們希望她會在河的對岸等我們,可是來接我們的只有一個禿頭中年男子,他跟住在中韓邊界城鎮的許多人一樣,都有北韓血統。他跟我媽說了幾句話,就帶她繞到小屋後面,我在屋前聽到我媽向他苦苦哀求:「不要!不要!」 我感覺大事不好了。我們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說不定比我們逃離的地方還要可怕。 這輩子我最感激兩件事:一是我出生在北韓,二是我逃出了北韓。這兩件事造就了現在的我,誰要拿平凡安穩的一生跟我交換,我都不要。然而,我的人生故事比表面上看起來還要複雜曲折。 我跟數以萬計的北韓人一樣,逃離了家鄉,在南韓定居。南韓仍將我們視為公民,彷彿封鎖邊界和將近七十年的緊張衝突,從未將南、北韓分開。南、北韓人有相同的血緣,說著相同的語言,只不過北韓沒有「大賣場」、「自由」,甚至「愛」這類字眼,至少不是世上其他地方理解的「愛」。我們唯一能表達的「愛」,就是對統治北韓三代的金氏王朝的敬愛。金氏政權封鎖了外界所有的消息,還有電視、電影跟廣播訊號。北韓沒有網際網路,沒有維基百科。市面上所有的書,都在宣揚我們國家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國家—即使北韓人至少有一半屬於赤貧階級,很多人長期營養不良。北韓政府甚至不稱自己是北韓,而是朝鮮。而朝鮮才是真正的韓國,一個完美無缺的社會主義樂土,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二千五百萬人活著的目的,就是為最高領導人金正恩服務。逃出北韓的人很多都自稱是「脫北者」,因為拒絕接受自己的使命、為領袖奉獻生命的同時,我們就拋下了自己的責任。北韓當局稱我們為「叛國賊」,要是我設法回國,就會被抓去槍斃。 北韓政府不只對內封鎖消息,對外也一樣。政府禁止國內人民接觸國外媒體,也不讓外國人得知北韓的真相。北韓之所以有「隱士王國」之稱其來有自,因為北韓政府極力保持神祕,不讓外界得知國內的情況。唯有我們這些逃出北韓的人,才能說出封鎖國界背後的真相。然而,我們的故事在不久之前仍然鮮為人知。我在二○○九年的春天抵達南韓。那年我十五歲,身無分文,教育程度相當於只有小學二年級。五年後我進了首爾頂尖的大學就讀大二,主修警察行政,日漸意識到我出生的地方迫切需要司法正義。 我在許多論壇上談過我逃出北韓的經過,描述人口販子如何把我們母女騙到中國,而我媽為了不讓看上我的掮客欺負我,犧牲了自己。到了中國,我們就開始尋找姐姐的下落,但還是毫無所獲。後來我爸也逃到中國,跟我們一起找,但幾個月後,他沒接受治療就罹癌過世了。二○○九年,基督教傳教士救了我們,帶我們到蒙古與中國的邊界。在某個永無止境的冬夜,我們從那裡徒步橫越冰天雪地的戈壁沙漠,跟隨著星星的指引,邁向自由。 這些事確實發生過,卻非事件的全貌。 從橫越鴨綠江逃到中國,到抵達南韓展開新生活的這兩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本書面世前,只有我母親知道。這段往事,我幾乎從沒跟其他脫北者和我在南韓認識的人權鬥士提起。我總認為,只要不承認這段不堪的過往,它就會自動從記憶中消失。我說服自己,很多事根本沒發生,甚至教會自己遺忘這些事。 然而,開始寫這本書之後我發現,少了完整的真相,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意義。在我母親的幫助下,過去在北韓和中國的記憶像一幕幕遺忘已久的噩夢場景,重回我的腦海。有些場景清晰得嚇人,有些卻模糊不清,或像一副亂七八糟、散落一地的紙牌。寫作過程對我來說就是回憶的過程,也是設法釐清這些回憶、賦予它們意義的過程。 除了寫作,閱讀也幫助我整理我所認知的世界。抵達南韓之後,一有機會接觸世界經典名著的譯本,我就開始大量閱讀這些書,後來也漸漸能直接閱讀英文書。動筆寫作後,我偶然讀到作家瓊.蒂蒂安的一句名言:「我們靠著說故事活下來。」即使我們兩人的文化背景懸殊,這句話卻敲醒了我,在我腦中迴盪不已。我想通了。有時候,唯一能走出回憶的方式,就是把回憶變成故事,重新理解那些難以言說的事件對我們的意義。 在邁向自由的旅途中,我看過人性的險惡,但也親眼目睹人在悲慘境遇中相互扶持,甚至犧牲自己的人性美善。我知道人為了活命,有可能喪失一部分的人性,但我也知道,人性的光輝永遠不會熄滅,只要得到自由的氧氣和愛的力量,就能再度點燃。 為了活下去,我做過各種選擇,這本書就是我的種種選擇串成的故事。 推薦文一 在黑暗的隧道裡看到微光/阿潑推薦文二 裡頭的每顆字磚,都入過荒境,也得過僥倖/吳曉樂
前言
第一部 北韓1 小鳥和老鼠也聽得到妳在竊竊私語2 危險的歷史3 燕配燕,雀配雀4 斑斑血淚5 敬愛的領袖6 夢中的城市7 最漆黑的夜晚8 朝鮮之歌9 黑市世代10 中國的燈火11 姊姊失蹤
第二部 中國12 黑暗的彼岸13 與魔鬼交易14 生日禮物15 骨灰16 綁架17 天上掉下來的麵包18 跟隨星星的指引
第三部 南韓19 自由之鳥20 美夢與惡夢21 求知若渴22 上電視23 奇異恩典24 回家
誌謝 1 小鳥和老鼠也聽得到妳在竊竊私語 鴨綠江就像一條巨龍的尾巴,夾在中國和北韓之間,迆邐流入黃海。惠山市這邊的鴨綠江流向白頭山(亦即中國的長白山)的山谷,這座二十萬人的城市就散落在高低起伏的山丘,以及遍布原野、樹林和墓地的高原之間。鴨綠江通常水淺又平緩,入冬就會結冰。我們這裡也是北韓最冷的地區,大半年都是冬天,氣溫有時會降到零下四十度,身體要夠強壯才活得下來。 對我來說,惠山就是我的家。 河對岸是中國長白市,那裡的很多居民都有朝鮮血統,邊境兩邊的人家交易往來已經有好幾代。小時候,我常站在黑暗中遙望對岸長白市的燈火,好奇家鄉以外的人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每逢節慶或中國農曆新年,看見五顏六色的煙火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中齊放,我們都覺得好刺激。我們這邊從來沒有那一類的活動。有時候我走去河邊提水,如果風剛好往這裡吹,我甚至聞得到河對岸人家的廚房飄出的飯菜、油麵和水餃香。風也會把在對岸玩耍的中國小孩的聲音傳送過來。 「喂,你們在那邊會餓嗎?」對岸的小男生用韓語對我喊。 「才不會!閉嘴,中國胖子!」我對著他們喊回去。 不會才怪。其實我好餓,但說出來也沒用。 我太早來到這世上。 我的母親才懷胎七個月,就在一九九三年十月四日生下我。我出生時不到一千四百克。惠山醫院的醫生告訴她,我實在太小了,「活不活得下來很難說」,醫院也愛莫能助,只能看我自己的造化。 我母親不管幫我裹多少條毯子,都沒辦法讓我的身體暖和起來。於是她把石頭烤過再放進毯子裡為我保暖,我才總算撐過來。幾天後,我爸媽就把我抱回家照顧。 我姐姐恩美大我兩歲,所以這次我爸一直盼望是個男孩。北韓是父權社會,負責傳宗接代的是男性。爸爸雖然有點失望,但很快就釋懷了。通常跟小孩最親的是媽媽,我哭的時候卻是我爸才知道怎麼哄我。在爸爸的懷裡,我才覺得受到保護和疼愛。不過,無論我爸還是我媽,從小都教我要以自己為榮。 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住在山坡上的一間平房裡,山坡下的鐵軌像生鏽的脊椎貫穿這座城市。 我們住的房子又小又冷,跟鄰居只有一牆之隔,所以隔壁任何聲響我們都聽得到,晚上還會聽見老鼠在天花板吱吱叫、東奔西竄。但那裡對我來說就是天堂,因為我們全家都在一起。 漆黑和寒冷是我對這世界最初的記憶。漫長的冬天,家裡最受歡迎的地方就是小壁爐,燒著木柴、煤炭或我們找得到的任何東西。我們在爐火上燒飯,水泥地板下安裝了管線,可以把煙輸送到房子另一邊的木頭煙囪。傳統的暖氣系統應該能讓屋裡保持溫暖才對,但終究敵不過冰冷的夜晚。睡覺前,我媽會在壁爐旁邊鋪一張厚毛毯,全家人都鑽進毯子裡,我媽第一個,再來是我、我姐,我爸最後,所以他離壁爐最遠,也最冷。太陽下山之後,四周就暗到什麼也看不見。在這裡,一連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沒電都很正常,再加上蠟燭又貴,所以我們都摸黑玩遊戲,有時連在被子裡我們都能鬧著玩。 「這誰的腳?」我媽會邊問邊用腳趾戳。 「我的,我的!」恩美興奮地喊。 到了冬天,無論早晚,惠山市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著煙,甚至夏天也是。我們這個街坊很小,很有人情味,每個人都互相認識。只要看到哪家的煙囪沒冒煙,我們就會去敲那家的門,問問有什麼狀況。 夾在兩邊房屋中間的小路沒鋪柏油,窄到無法行車,不過反正這裡的車很少,所以也無所謂。附近的人到哪都靠兩條腿,少數負擔得起的人會騎腳踏車或摩托車。下過雨後,馬路變得滑濘不堪,街坊小孩最愛在這時候玩抓人的遊戲。可是我的個子比同年齡的小孩小,動作也比較慢,每次都追不上他們,很難融入大家。 我開始上學之後,有時恩美為了保護我,還會跟大一點的小孩打架。她個子也不高,但很聰明伶俐,既是我的玩伴,也是我的保鏢。下雪時,她會揹著我爬上附近的山坡,然後把我放在腿上,雙手抱著我。我緊緊抓住她,跟著她邊叫邊笑用屁股滑下山坡。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 夏天的時候,所有小孩都會跳進鴨綠江裡玩水,但我從沒學過游泳,只能坐在岸上看其他小孩往波濤中泅泳。有時,我姐姐或我最好的朋友瑩子(Yong Ja)看我一個人,就會帶些她們在河底找到的漂亮石頭給我。有時,她們會一人一邊拉著我去淺灘泡水,再把我帶回岸上。 瑩子跟我同年,我們住在同一區。我喜歡跟她作伴,因為我們都很會發揮想像力打造自己的玩具。雖然在市場上買得到一些工廠製造的洋娃娃和其他玩具,但通常都很貴。所以我們就自己用泥巴捏碗盤和動物,甚至還有迷你坦克車。北韓國產的軍事玩具都很大型,但我們女生迷的是紙娃娃,可以花好幾個鐘頭用厚紙板剪娃娃,再用剩下的紙做娃娃的衣服和圍巾。 我媽有時會做紙風車給我們。我們把紙風車插在鐵軌上方、我們稱為「雲橋」的人行鐵橋。過了幾年,生活變得更辛苦也更複雜之後,我走過那座橋時會想,當初看著那些風車迎風轉動的我們有多快樂。 小時候在家鄉,我聽不到在南韓或美國會聽到的轟轟機械聲,也聽不到垃圾車的運轉聲、車子喇叭聲,或到處在響的電話聲。我聽到的都是人發出的聲音,例如女人洗碗的聲音、媽媽叫小孩的聲音、一家人吃飯時碗筷鏗鏘碰撞的聲音。有時,我會聽到朋友挨爸媽的罵。那個年代,沒有震耳的背景音樂在放送,大家的眼睛也不會黏著智慧型手機不放,但人與人之間有一種緊密的聯繫,那是我在如今居住的現代社會裡很難找到的東西。 在惠山市的家裡,我們的水管一年到頭幾乎都是乾的,所以我母親通常得把衣服搬到河邊去洗,洗完再搬回來放在溫暖的地板上晾乾。 因為街坊很少有電,每次電來的時候,大家都會開心得拍手叫好,大聲唱歌,即使是大半夜也會爬起來慶祝一番。當你擁有的那麼少,一件小小的東西都會讓你開心到飛起來。這是北韓特有的生活中,少數讓我懷念的地方。電當然不會來很久,每次電燈一晃、電又斷掉的時候,大家只會說「好吧」,然後認命地回去睡覺。 即使有電,電力也很弱,所以很多家庭都自備升壓器,幫助家裡的電器轉動,但這種升壓器經常會燒起來。三月的某天晚上,我爸媽不在家,我們家的升壓器就燒了起來。當時我還是個小寶寶,只記得自己醒過來就哇哇大哭,有個人抱著我穿過濃煙和火光。我不知道救我的人是姐姐還是鄰居。有人跑去通知我母親,她慌慌張張跑回來,但我跟我姐已經安全地逃到了鄰居家。我們的房子付之一炬,但爸爸很快地靠著自己的雙手重建家園。 後來,我們在小院子裡闢了一塊菜園。我媽跟我姐都對園藝沒興趣,但我跟爸爸都很愛蒔花弄草。我們在裡頭種了南瓜、包心菜、小黃瓜和向日葵。爸爸還在籬笆周圍種了漂亮的吊鐘花,我們都叫它「耳墜子」。我喜歡把那種長長的嬌嫩花朵掛在耳朵上,假裝戴了耳環。我媽問我爸為什麼要浪費寶貴的土地種花,但他每次都當耳邊風。 北韓人跟大自然很親近,自然而然發展出一套預測天氣的技能。我們沒有網路,加上電力不足,通常看不到政府在電視上播放的氣象報告,所以只好自己想辦法。 在漫長的夏天夜晚,左鄰右舍都會坐在家門外乘涼。沒有椅子,大家就坐在地上看夜空。如果星星滿天,就會有人說:「明天會是好天氣。」其他人都會喃喃附和。如果星星不多也不少,就會有人說:「看來明天是陰天。」這就是我們當地的氣象預報。 每個月最棒的一天就是麵食日。這天我媽會到鎮上買機器壓的生麵條回來。我們把買回來的麵條攤開放在廚房溫暖的地板上烘乾,這樣才能放久一點。對我和姐姐來說,這天就像在過節,因為我們會趁麵還軟軟甜甜的時候偷拿幾條來吃。在我人生的最初幾年,也就是一九九○年代中的北韓大飢荒還沒重挫家鄉之前,朋友都會在這天來我們家一起吃麵。在北韓,什麼東西都應該互相分享。但後來,我們家和國家的狀況愈來愈糟,我媽就叫我們把其他小孩趕走,因為家裡的東西不夠拿來分給別人了。 日子好過時,家裡的一餐有飯、泡菜、豆子和海帶湯,但生活拮据時,這些東西都吃不起。有時我們會直接跳過一餐,大部分時間只能吃很稀的小麥或大麥粥,或是豆子,甚至把發黑的冷凍馬鈴薯磨成粉,塞進高麗菜餡做成餅。 我在成長過程中看到的北韓,跟一九六○、七○年代爸媽兒時看到的北韓很不一樣。他們年輕時,人民的生活基本需求都由國家照顧,食、衣、醫療都是。冷戰結束後,過去支持北韓政權的共產國家一個個轉向,由國家掌控的北韓經濟快速崩潰,北韓人突然間變得孤立無援。 那時我年紀還太小,不懂一九九○年代為了適應國家遭逢的巨變之際,大人的世界陷入什麼樣的窘境。我跟姐姐睡著之後,爸媽有時會因為煩惱該怎麼做才不會讓全家人餓死,而擔心得睡不著覺。 我很快就學會一件事:不管偷聽到什麼都不能說出去。大人教我不要表達自己的意見、不要質疑任何事,只要照政府教我的去說話、做事、思考就對了。我甚至相信我們敬愛的領袖金正日能看穿我的心,我腦子裡的壞思想會害我受到懲罰。就算他聽不到,到處都有眼線在窗口偷聽或在學校操場監視。我們每個人都是「人民班」(鄰里監督單位)的一員,聽到不當言論都要通報。大家活在恐懼之中,而且幾乎每個人都有「禍從口出」的親身經驗,包括我母親。 一九九四年七月八日金日成逝世時,當時我才九個月大。北韓人把這位八十二歲高齡的「偉大領袖」當神一樣崇拜。他鐵腕統治北韓長達近五十年,虔誠信徒(包括我母親)還以為他會長生不死,他的過世引發人民強烈的悲痛,也在國內引起不安。他的兒子金正日雖然已經被選為接班人,金日成過世留下的巨大空缺,還是讓所有人緊張不安。國喪期間,我母親揹著我到惠山市區有如廣場的金日成銅像前,跟每天湧入的成千上萬名群眾一起為隕落的領袖痛哭哀號。哀悼者在銅像前留下花束和一杯杯米酒,表達對領袖的敬愛和悼念。(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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