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頁,翻閱自己;在書與非書之間,漫遊走讀。
因為持續閱讀與漫遊,我們相遇;因為相遇,我們重新創造了自己。
李明璁邊讀,邊走;讀書、讀人、讀世界、讀自己……
特別推薦/川本三郎、何式凝、李取中、李惠貞、李清志、吳洛纓、詹宏志、馮光遠、劉克襄、馬欣、詹偉雄
/我總是在翻閱,在相遇,我總是在路上……本書主要三大精神——「閱讀、相遇、連結」
書名「邊讀」和「邊走」,這兩個詞中間之所以不放逗號,是因為我不希望它們是有先後次序的。不是乍看起來「一邊讀,一邊走」這樣的意思。
「邊讀」和「邊走」是各自獨立、卻又彼此對映、呼應的狀態。也就是一種「讀走/走讀」,像散步也像翻閱般一直持續的動態,但同時又有靜定的力量。
書裡文章分成五大部分:我讀、我思、我走、我遇、我記。以及生命旅途中透過攝影留下的吉光片羽。就像是一個讓自我不斷展開、收斂、再展開、又收斂的反覆過程。
我無時不刻地閱讀著,不只是書本,還包括各種形式的創作,同時連結著生活百態。我也總是抱持旅行的心情,並不是觀光,而是生活的延伸,與世界角落形形色色人們的一期一會。
這因此也是一本寫「相遇」的書:我相遇了各種文本,同時我也相遇了各種有故事的人;然後,在無數次這些相遇的旅途中,我不斷重新遇見自我。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括形容自己這本書,那大概是:在百無聊賴系統化的生活或工作裡,不斷嘗試用各種方式想自由地讀/走出界線(限)。
/
繼精細書寫「物件生命」與「物我關係」的《物裡學》散文集之後,十年淬鍊,李明璁沉澱再出發、深刻思索「生命閱讀」的跨文類essay文集。
在這個資訊爆炸,人工智慧崛起,網路閱讀方興未艾,到處充滿速食文化,人們內在晃動不安的時代,為什麼我們還需要閱讀?我們可以閱讀什麼?報刊書籍,藝術人文,他方之人,自我行旅……
公共知識分子李明璁,從一個充滿改革理想的叛逆青年,來到了瀟灑隨性的中年;他曾在台大開授多達六百多人擠爆教室的「失敗者社會學」,他也不遺餘力思索時代變遷與個人生命的連結關係。他讀書、讀人、讀世界、讀自己,從內在到外在,歷經十年淬鍊,不斷探尋「我與人相遇的過程」以及「人我閱讀的關係」。他鼓勵所有人,都可以透過閱讀與寫作,在自己人生的蛻變中找到無可替代的意義感與趣味性。
這本書,是他面對所有讀者,一起「重啟生命閱讀之多重探索」的深情邀請。
/
「我們相遇,彼此翻閱」
四年前第一次和李明璁老師見面,我們一拍即合/氣味相投。雖然是初次見面,卻感覺像是認識好久的朋友。身為學生運動的鬥士,卻一點也不拘謹。隨和親切,笑容宛如少年。我訝異於他常到日本,對東京下町和次文化如此熟悉。還經常參加富士搖滾音樂祭。李老師雖然是學者,卻不是只會窩在書房的人。他到各地散步,和人見面,聽音樂。不只讀書,更從實地踏訪中學習,重視活生生的學問。他的笑容之所以迷人,肯定是在台灣的現實處境中活得豁達自在的關係吧。 ——川本三郎/作家、評論家
李明璁是我的Facebook friend。我是因為在Facebook 看到一位年輕學者一個人對抗台大,才開始每天追看他的post,直到一天終於忍不住給他留言,表達一點支持。後來才發現李明璁就是在世界閱讀日選了我的書《抗命時代的日常》為他五本推薦書之一的台大教授。李明璁會推薦這本書,好合理,會喜歡《抗命時代的日常》的人就是會這樣「扻頭埋牆」(燈蛾撲火)。好些台灣朋友勸我不要跟這麼富爭議性的人站在一起,但我堅決在Facebook 以外和他做個朋友。我在大學三十年,經歷過很多陰差陽錯,可以明白一個人與制度對抗是怎樣的一回事。正如他在盧凱彤去世後在 Facebook 說:「勇敢令人好疲累」。見到他雖然疲累但依然勇敢,我很感動。如果我能分擔到這樣一個抗爭者/失敗者的污名,也是我的榮幸。 ——何式凝/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
跟明璁的相遇總帶點戲劇的色彩。2010 年 4 月 1 日我們很有默契的選擇了愚人節這天當作各自雜誌的創刊日,後來一起接受了時尚雜誌的採訪,一如往常的,我不擅記憶的特性早忘了那天的訪談內容,但難忘那用書報雜誌堆疊起的戰備壕溝,以及蹲站在壕溝前,面對著鏡頭時,略帶尷尬氛圍相視而笑的兩人。第二次碰面是在 2016 年底,音樂祭剛散場,我們在那人來人往又遠長的香港天橋上巧遇,彷如王家衛電影一般,短暫的寒暄問候後,又各自消逝在香港的夜色裡。2017 年 6 月,《週刊編集》創刊,我邀請明璁在這份新報紙上開了個專欄,名稱叫:「一個人的宇宙」,記錄那些他曾經碰到過的每一個人背後那星星般閃耀的真實人生……我腦海裡響起的背景音樂是 Shelby Merry 在電視動畫影集《Final Space》中創作的一首歌〈When the Night is Long〉。 ——李取中/《The Big Issue大誌》、《 The Affairs 週刊編集》總編輯
久聞明璁老師大名,但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設計師王艾莉舉辦的「頁讀車輪餅」活動上,老師在我主持的那場特地來打招呼,非常感動。之後也在新經典舉辦的「讀書的魅力」系列講座中領教明璁老師的風采,還有共同擔任誠品漫畫展的代言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師總有一種「年輕」的氣息,想法、觀點、個性,都讓人想要親近。同時也很喜歡老師的文筆,如老師的演講一樣,論理清楚、文字使用高明、又十分有趣,不知不覺會專注聆聽。如果明璁老師是一本雜誌,我想他會是極具個性的風格雜誌,永遠能給人新鮮的感受。 ——李惠貞/獨角獸計畫發起人
在我的印象中,李明璁本來就不應該是個被拘限在學院裡的人,他蓬鬆的爆炸頭裡,充滿著貝多芬的音樂符號,同時也滿溢著康德的辯證與思維。可是在這一團知識充滿的腦子裡,真實的李明璁其實又像是一個單純、沒有任何心機的小男孩!在學院中,他像是一隻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又像是騎著驢子的堂吉訶德,揮舞著刀劍,卻無法擊敗這個世界的巨大愚蠢。離開學院的明璁,我其實為他很高興!因為他從此可以擁有自由的生命,可以離開牢籠般的知識殿堂,真正在廣大的知識宇宙裡自由的奔馳! ——李清志/建築作家、都市偵探
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認識明璁,興許他是社群世界裡相對清晰的面目,眼耳鼻舌身意都有他自己的款,獨特卻可親。要從舉世滔滔裡辨認出他並不困難,但要讀懂他的表情卻需要各種細節。像醃漬純釀的手法,他也是一種時間之物,書寫是他生命的軌跡,不循著這個大概也難以靠近。文字是認識他最容易的起點,我正在認識他,我一直在認識他。 ——吳洛纓/資深編劇
雖然一早已經成了李明璁的沉默讀者,但真正與他有較多相處交談的機會卻始於2011年的「百年千書」計畫。在那個獨特的案子裡,一群由愛書者組成的評審團,被要求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從鴨片戰爭以後,選出近代中文出版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一千種書。我們一開始用了一整天(上午九時至晚上九時)的會議來討論書單,卻發現這些時間只夠起一個頭。我們只好一次又一次加開評選會議,其他選書人後來都受不了折磨逃走了,最後只剩我、王道還、李明璁和詹偉雄。當中情緒最嗨的選書人當屬同世代的我與王道還,選書過程簡直變成我們兩人充滿懷念之情的青春讀書回憶錄;但年齡小我們一大輪的李明璁,卻不時冷酷地拋出一些截然不同的視野與觀點,讓我變得清醒一些,也因而稍有能力省視與我同輩作者們在出版史上的可能意義(要心平氣和看懂同代人太難了)。那個過程讓我對李明璁刮目相看,注意到他的博學、雜食、濫情(我指的是他即時的社會關心,不是壞的意義),以及永遠有獨特的切入視角。他後來的發展證實了我的這個期待,而他晚近石破天驚自行開課講「失敗者的社會學」,更讓我感到大受啟發。各位手中拿到的這本新書,當可看出我說他的種種特質。 ——詹宏志/作家,PChome Online網路家庭國際資訊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我怎麼看明璁啊?其實武林裡,眾人都搞不懂他的門派所屬。有人說,他是野草莓的,可是後來也沒有了下文。明璁在武林行走,依我看,比較像是個接案子的大俠。這裡搞掉幾個惡霸,那裡逼某個教主跪在地上舔狗屎,要不然召集眾俠士論個劍。大概就醬我跟明璁見面,通常是在酒館食肆,然後,幾碗酒下肚,一桌的人都清楚武林又要有事發生了。什麼事呢?也許是文化、也許關於政治,或者,不過是聊聊某某學什麼的。要不然,到時候光看大家怎麼打扮自己,都有看頭。總之,大概,就醬吧。 ——馮光遠/作家
經常看見他站成一種,滿懷十二歲小孩面對巨人的姿勢。 在社會諸事的天秤兩端,更常站在學生那一頭。以聰慧而活潑的角度,重新看待事物。一個理所當然的積是成非,有時經他分析或提問,整個世界又有了另一種理解的可能。 —— 劉克襄/作家
我想,我跟他都是無可救藥的樂觀者,就算知道世道險惡,知道人心不容測試,我們仍有一些樂觀在支撐著,熱眼賭著這世界一絲變好的可能。初見李明璁老師,我知道他有兩種眼目,一個是觀察的眼,一個是置身世態的眼。比我嫻熟於外界,但冷底藏在心裡。他笑起來是這麼開心,是因知道人生禁不起悲觀,他比我勇敢多了,但我總在好奇他的心如何承載那如落雪量觀察的腦中運作,有一回聽他熱切講《四百擊》最後那沒有盡頭的奔逃,知道他沒放棄,那男孩還在他心裡跑著,而那正是社會學一躍而起的姿態。 ──馬欣/作家
與明璁的友誼,始於何處,已不復記憶,這說明了我的年紀,以及這段友誼在彼此年紀中的位置。我們共同參與了一些事與任務,發覺我們歲數差距雖說有十歲之遙,但不論心智還是情感,都有身在同一條船舶上的感受,雖然,有時我覺得他期望的,是馳騁於銀河間的星際戰艦,而我識得眼前所置身的,不過是一只獨行於汪洋的退役帆船。很多場事件共同與會,我看著他,宛彿看著年輕十歲的自己,得以在更自由的年代,率性地奔跑、求知、享樂、闖禍或惹惱某些人,當然,這只是一種被歲月之拳揮擊後的妄念,他雖然從個子與髮型上永遠像個孩童,但身體中蘊涵著各有來歷的苦楚與傷痛,與「人生而為人」所當有的持勉毅力,萬千糾葛。如果沒有寫作,他很難闖越太空風暴,這是我在帆船上的幸運。請翻開書――閱讀吧,與作者一齊,飛進台灣「近中年世代」的戰鬥光年。 ——詹偉雄/《數位時代》雜誌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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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持續閱讀與漫遊,我們相遇;因為相遇,我們重新創造了自己。
李明璁邊讀,邊走;讀書、讀人、讀世界、讀自己……
特別推薦/川本三郎、何式凝、李取中、李惠貞、李清志、吳洛纓、詹宏志、馮光遠、劉克襄、馬欣、詹偉雄
/我總是在翻閱,在相遇,我總是在路上……本書主要三大精神——「閱讀、相遇、連結」
書名「邊讀」和「邊走」,這兩個詞中間之所以不放逗號,是因為我不希望它們是有先後次序的。不是乍看起來「一邊讀,一邊走」這樣的意思。
「邊讀」和「邊走」是各自獨立、卻又彼此對映、呼應的狀態。也就是一種「讀走/走讀」,像散步也像翻閱般一直持續的動態,但同時又有靜定的力量。
書裡文章分成五大部分:我讀、我思、我走、我遇、我記。以及生命旅途中透過攝影留下的吉光片羽。就像是一個讓自我不斷展開、收斂、再展開、又收斂的反覆過程。
我無時不刻地閱讀著,不只是書本,還包括各種形式的創作,同時連結著生活百態。我也總是抱持旅行的心情,並不是觀光,而是生活的延伸,與世界角落形形色色人們的一期一會。
這因此也是一本寫「相遇」的書:我相遇了各種文本,同時我也相遇了各種有故事的人;然後,在無數次這些相遇的旅途中,我不斷重新遇見自我。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括形容自己這本書,那大概是:在百無聊賴系統化的生活或工作裡,不斷嘗試用各種方式想自由地讀/走出界線(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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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精細書寫「物件生命」與「物我關係」的《物裡學》散文集之後,十年淬鍊,李明璁沉澱再出發、深刻思索「生命閱讀」的跨文類essay文集。
在這個資訊爆炸,人工智慧崛起,網路閱讀方興未艾,到處充滿速食文化,人們內在晃動不安的時代,為什麼我們還需要閱讀?我們可以閱讀什麼?報刊書籍,藝術人文,他方之人,自我行旅……
公共知識分子李明璁,從一個充滿改革理想的叛逆青年,來到了瀟灑隨性的中年;他曾在台大開授多達六百多人擠爆教室的「失敗者社會學」,他也不遺餘力思索時代變遷與個人生命的連結關係。他讀書、讀人、讀世界、讀自己,從內在到外在,歷經十年淬鍊,不斷探尋「我與人相遇的過程」以及「人我閱讀的關係」。他鼓勵所有人,都可以透過閱讀與寫作,在自己人生的蛻變中找到無可替代的意義感與趣味性。
這本書,是他面對所有讀者,一起「重啟生命閱讀之多重探索」的深情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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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遇,彼此翻閱」
四年前第一次和李明璁老師見面,我們一拍即合/氣味相投。雖然是初次見面,卻感覺像是認識好久的朋友。身為學生運動的鬥士,卻一點也不拘謹。隨和親切,笑容宛如少年。我訝異於他常到日本,對東京下町和次文化如此熟悉。還經常參加富士搖滾音樂祭。李老師雖然是學者,卻不是只會窩在書房的人。他到各地散步,和人見面,聽音樂。不只讀書,更從實地踏訪中學習,重視活生生的學問。他的笑容之所以迷人,肯定是在台灣的現實處境中活得豁達自在的關係吧。 ——川本三郎/作家、評論家
李明璁是我的Facebook friend。我是因為在Facebook 看到一位年輕學者一個人對抗台大,才開始每天追看他的post,直到一天終於忍不住給他留言,表達一點支持。後來才發現李明璁就是在世界閱讀日選了我的書《抗命時代的日常》為他五本推薦書之一的台大教授。李明璁會推薦這本書,好合理,會喜歡《抗命時代的日常》的人就是會這樣「扻頭埋牆」(燈蛾撲火)。好些台灣朋友勸我不要跟這麼富爭議性的人站在一起,但我堅決在Facebook 以外和他做個朋友。我在大學三十年,經歷過很多陰差陽錯,可以明白一個人與制度對抗是怎樣的一回事。正如他在盧凱彤去世後在 Facebook 說:「勇敢令人好疲累」。見到他雖然疲累但依然勇敢,我很感動。如果我能分擔到這樣一個抗爭者/失敗者的污名,也是我的榮幸。 ——何式凝/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
跟明璁的相遇總帶點戲劇的色彩。2010 年 4 月 1 日我們很有默契的選擇了愚人節這天當作各自雜誌的創刊日,後來一起接受了時尚雜誌的採訪,一如往常的,我不擅記憶的特性早忘了那天的訪談內容,但難忘那用書報雜誌堆疊起的戰備壕溝,以及蹲站在壕溝前,面對著鏡頭時,略帶尷尬氛圍相視而笑的兩人。第二次碰面是在 2016 年底,音樂祭剛散場,我們在那人來人往又遠長的香港天橋上巧遇,彷如王家衛電影一般,短暫的寒暄問候後,又各自消逝在香港的夜色裡。2017 年 6 月,《週刊編集》創刊,我邀請明璁在這份新報紙上開了個專欄,名稱叫:「一個人的宇宙」,記錄那些他曾經碰到過的每一個人背後那星星般閃耀的真實人生……我腦海裡響起的背景音樂是 Shelby Merry 在電視動畫影集《Final Space》中創作的一首歌〈When the Night is Long〉。 ——李取中/《The Big Issue大誌》、《 The Affairs 週刊編集》總編輯
久聞明璁老師大名,但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設計師王艾莉舉辦的「頁讀車輪餅」活動上,老師在我主持的那場特地來打招呼,非常感動。之後也在新經典舉辦的「讀書的魅力」系列講座中領教明璁老師的風采,還有共同擔任誠品漫畫展的代言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師總有一種「年輕」的氣息,想法、觀點、個性,都讓人想要親近。同時也很喜歡老師的文筆,如老師的演講一樣,論理清楚、文字使用高明、又十分有趣,不知不覺會專注聆聽。如果明璁老師是一本雜誌,我想他會是極具個性的風格雜誌,永遠能給人新鮮的感受。 ——李惠貞/獨角獸計畫發起人
在我的印象中,李明璁本來就不應該是個被拘限在學院裡的人,他蓬鬆的爆炸頭裡,充滿著貝多芬的音樂符號,同時也滿溢著康德的辯證與思維。可是在這一團知識充滿的腦子裡,真實的李明璁其實又像是一個單純、沒有任何心機的小男孩!在學院中,他像是一隻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又像是騎著驢子的堂吉訶德,揮舞著刀劍,卻無法擊敗這個世界的巨大愚蠢。離開學院的明璁,我其實為他很高興!因為他從此可以擁有自由的生命,可以離開牢籠般的知識殿堂,真正在廣大的知識宇宙裡自由的奔馳! ——李清志/建築作家、都市偵探
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認識明璁,興許他是社群世界裡相對清晰的面目,眼耳鼻舌身意都有他自己的款,獨特卻可親。要從舉世滔滔裡辨認出他並不困難,但要讀懂他的表情卻需要各種細節。像醃漬純釀的手法,他也是一種時間之物,書寫是他生命的軌跡,不循著這個大概也難以靠近。文字是認識他最容易的起點,我正在認識他,我一直在認識他。 ——吳洛纓/資深編劇
雖然一早已經成了李明璁的沉默讀者,但真正與他有較多相處交談的機會卻始於2011年的「百年千書」計畫。在那個獨特的案子裡,一群由愛書者組成的評審團,被要求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從鴨片戰爭以後,選出近代中文出版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一千種書。我們一開始用了一整天(上午九時至晚上九時)的會議來討論書單,卻發現這些時間只夠起一個頭。我們只好一次又一次加開評選會議,其他選書人後來都受不了折磨逃走了,最後只剩我、王道還、李明璁和詹偉雄。當中情緒最嗨的選書人當屬同世代的我與王道還,選書過程簡直變成我們兩人充滿懷念之情的青春讀書回憶錄;但年齡小我們一大輪的李明璁,卻不時冷酷地拋出一些截然不同的視野與觀點,讓我變得清醒一些,也因而稍有能力省視與我同輩作者們在出版史上的可能意義(要心平氣和看懂同代人太難了)。那個過程讓我對李明璁刮目相看,注意到他的博學、雜食、濫情(我指的是他即時的社會關心,不是壞的意義),以及永遠有獨特的切入視角。他後來的發展證實了我的這個期待,而他晚近石破天驚自行開課講「失敗者的社會學」,更讓我感到大受啟發。各位手中拿到的這本新書,當可看出我說他的種種特質。 ——詹宏志/作家,PChome Online網路家庭國際資訊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我怎麼看明璁啊?其實武林裡,眾人都搞不懂他的門派所屬。有人說,他是野草莓的,可是後來也沒有了下文。明璁在武林行走,依我看,比較像是個接案子的大俠。這裡搞掉幾個惡霸,那裡逼某個教主跪在地上舔狗屎,要不然召集眾俠士論個劍。大概就醬我跟明璁見面,通常是在酒館食肆,然後,幾碗酒下肚,一桌的人都清楚武林又要有事發生了。什麼事呢?也許是文化、也許關於政治,或者,不過是聊聊某某學什麼的。要不然,到時候光看大家怎麼打扮自己,都有看頭。總之,大概,就醬吧。 ——馮光遠/作家
經常看見他站成一種,滿懷十二歲小孩面對巨人的姿勢。 在社會諸事的天秤兩端,更常站在學生那一頭。以聰慧而活潑的角度,重新看待事物。一個理所當然的積是成非,有時經他分析或提問,整個世界又有了另一種理解的可能。 —— 劉克襄/作家
我想,我跟他都是無可救藥的樂觀者,就算知道世道險惡,知道人心不容測試,我們仍有一些樂觀在支撐著,熱眼賭著這世界一絲變好的可能。初見李明璁老師,我知道他有兩種眼目,一個是觀察的眼,一個是置身世態的眼。比我嫻熟於外界,但冷底藏在心裡。他笑起來是這麼開心,是因知道人生禁不起悲觀,他比我勇敢多了,但我總在好奇他的心如何承載那如落雪量觀察的腦中運作,有一回聽他熱切講《四百擊》最後那沒有盡頭的奔逃,知道他沒放棄,那男孩還在他心裡跑著,而那正是社會學一躍而起的姿態。 ──馬欣/作家
與明璁的友誼,始於何處,已不復記憶,這說明了我的年紀,以及這段友誼在彼此年紀中的位置。我們共同參與了一些事與任務,發覺我們歲數差距雖說有十歲之遙,但不論心智還是情感,都有身在同一條船舶上的感受,雖然,有時我覺得他期望的,是馳騁於銀河間的星際戰艦,而我識得眼前所置身的,不過是一只獨行於汪洋的退役帆船。很多場事件共同與會,我看著他,宛彿看著年輕十歲的自己,得以在更自由的年代,率性地奔跑、求知、享樂、闖禍或惹惱某些人,當然,這只是一種被歲月之拳揮擊後的妄念,他雖然從個子與髮型上永遠像個孩童,但身體中蘊涵著各有來歷的苦楚與傷痛,與「人生而為人」所當有的持勉毅力,萬千糾葛。如果沒有寫作,他很難闖越太空風暴,這是我在帆船上的幸運。請翻開書――閱讀吧,與作者一齊,飛進台灣「近中年世代」的戰鬥光年。 ——詹偉雄/《數位時代》雜誌創辦人 李明璁劍橋大學國王學院博士,曾任教於台大社會系。多次獲優良教師獎,研究論文見於《臺灣社會學刊》、《新聞學研究》、《日本ジェンダー研究》等重要期刊。
曾在東京與安特衞普任訪問學者,多次擔任金鐘獎、金鼎獎、台北書展大獎等評審。也是《cue》電影雜誌創辦總編輯。著有散文集《物裡學》(2009),統籌主編麥田『時代感』書系與大塊文化『SOUND』書系。
現為台北市政顧問、高雄流行音樂中心常務董事,並主持探照文化(Searchlight Culture Lab)。同時亦仼教於北藝大通識教育中心、電影創作學系與國北教大文化創意產業經營學系EMBA。
相關著作:《邊讀 邊走(獨家親簽題字版)》 我們相遇,彼此翻閱/川本三郎、何式凝、李取中、李惠貞、李清志、吳洛纓、詹宏志、馮光遠、劉克襄、馬欣、詹偉雄
自序
我讀孤讀:書與一個人恍神地翻,放空地讀慢讀中的時間無政府主義永存不朽的書中奇觀書裡書外的優雅身影那些貓狗與書,以及人生紙本雜誌如好酒之必要書與風尚雜誌(與生活的百種提示)那些創刊號,我生命中的驚歎號關於《戀人絮語》的,戀人絮語Bizarre Love Triangle
我思時尚關鍵字:衣附在身體上的詩句自由的火種:從反抗的物,到物的反抗閱讀「住居」的一百種風景買唱片與聽串流的雙軌文化不討喜的書評之必要慢電視,空評論在說了一億多次的爆料之後自己的恐懼自己解能動的三分間Bitter Sweet Symphony
我走散步,翻閱城市的樂趣「掉」書袋的漫遊者書與床與旅巷弄裡,時代的氣味迷路在彩繪村與天空步道解放耳朵,現在開始熱身劍橋,一段昆德拉式主題的輪奏No SurprisesVehicles and Animals
我遇駕駛座上的未來作家莎喲娜啦蛋包飯莎拉大媽的藍調宇宙(不被)塑膠人在斷章中取義,在浮雲下跳舞陽子的蹙眉與笑容關於泰山的青春記憶我的席丹,她的卡西拉斯,還有你的誰?世界盃的情熱番外篇Chasing CarsHappy Xmas
我記暢快的戰鬥,一九六八!面朝太平洋、大武山,繼續練習當個自由人在革命廢墟的瓦礫裡,尋找新芽未來,一直吻一直吻守門員的永恆焦慮忘記帶手機出門的一天今晚讓手機先睡,我們聊聊準備好哭泣,還有重生這裡就有玫瑰花,就在這裡跳舞吧下一頁,翻閱自己 慢讀中的時間無政府主義
二十年前,我買了一對Swatch設計的「白時黑分(White Hours / Black Minutes)」手錶。全黑那支錶面只有白色時針,相對的全白那支僅有黑色分針。當時我剛畢業進入職場,標新立異地在左右手腕分別戴上這黑白錶。某次我忘了一邊,只戴著黑錶便出門,結果意外發現,原來單靠一根時針、不那麼精確地度過一天的感覺(當時還沒有手機啊)也頗有趣。
後來有段日子,索性就真的只戴時針生活——大概知道幾點的輪廓就好。即使要會見朋友,我也盡量約在一個早或晚點到都沒差的時間,以及一個可以放鬆等待的空間,比如說可以翻閱甚至沉浸於其中的書店、唱片行。
那一年,網路泡沫經濟正掀巨浪,英代爾(Intel)公司創辦人葛洛夫(A. S. Grove)出版了題為《十倍速時代》(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的超級暢銷書。在科技革命的號角下,「全面加速,跟上節奏」,成了都會菁英工作與生活的準則。而戴著一支只有時針怪錶的我,卻成為產業預備軍的逃兵,重回窮學生隊伍,逆向飛往一個比台北慢上十倍速的英國古城劍橋。爾後六年,步調宛如康河流水、也似慢游野鴨。
彼時每天,我總是慢慢做菜、洗衣,慢慢打掃、散步,也慢慢讀書寫字。面對每個博士生難免焦慮的論文進度,教授優雅告訴我:「一件事只要值得做,就該慢慢地做」。後來我才知道,這句睿智的話竟語出美國脫衣舞孃之后Gypsy Rose Lee(她也是一位演員和作家)。
身處在那座重視探索更勝量產的古老大學,我逐漸發現:要學會一種「能意外發現珍奇有趣事物的本領」(serendipity),必須建立在身心緩慢、沉靜(serenity)的前提。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落地生根的慢活練習,會深深銘刻在我返鄉的身上,成為一種抗體,平衡因受忙碌牽引所導致的焦躁不安。
有趣的是,原以為純粹只是我個人微不足道的步調變化,回台後竟發現,「慢」突然成了熱門話題。「趕快去買暢銷書《慢活》(Slow)來讀」,成了十年前有些弔詭諷刺的都會中產階級流行。一時之間,各類飲食、時尚、甚至商管雜誌都趕忙快速跟進,製作起「慢」的專題。
歐洛黑(C. Honore)的《慢活》一書其實有趣而扎實,並不膚淺。只是書中出場的人物幾乎都是來自先進工業國的專業菁英,他們擁有豐厚的經濟與文化資本,如今希望餐能慢慢吃、愛能慢慢做、行動慢一點、空間寬一點,總之就是,比以前更悠閒。而在這樣的慢活提案中,「東方異國情調」的元素也被大量援用:靜坐、瑜珈、氣功、譚崔(Tantra)性愛、民俗療法、世界音樂、異國家飾,等等。
相對於一九九〇年代後期,人們競相閱讀《十倍速時代》、《毫秒必爭》(Our Race Against Time)這類書籍,直接連結了數位時代追求效率最大化的慾望;二〇〇〇年代後期——既是經濟泡沫幻滅、又是網路升級的「後達康」(post .com)年代,中產階級則開始反向欲求一種新的生活態度:慢。
然而當「慢」被行銷潮流化與「先進國家化」,進入晚近十年,我更好奇、也想回頭好好檢視的是:有哪些根源自我們原鄉在地、或者與台灣連帶深刻的日本,值得喚醒再生的緩慢傳統。就像辛波絲卡(W. Szymborska)的詩句寫道:「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慢活其實也無須總是遠眺西方。
比如焦桐的《味道台北舊城區》,書裡的美食故事完全不是拍照打卡導向。相反的,透過一個個職人慢工細活的探訪,重現了本土慢食的美好:
「現在到處都是速食……一般人的用餐多半就像是停下來加個油……我毋寧是緬懷較少矯飾的食物,較少添加物,較少欺騙;可能在生產的過程中較費工,較緩慢;然則如果大家都緩慢了,就不存在快 / 慢的問題。」
除了慢食,還有慢居。藤森照信、藤本壯介等六位知名建築師所聯手策劃設計的《Bath Views》,將日常的「お風呂」(泡澡)傳統,以各種令人讚歎的未來概念,重新置入住居或自然環境之中。讓宛如儀式般的每日洗滌,能更舒緩且充滿聯覺想像地展開。
此外,若論慢行,中野正貴的写真集《Tokyo Float》,則提供了一個截然不同於陸地快速移動的交通視野——東京水道。展讀每一頁攝影作品,從慢慢河流、水平凝視出去的,不只是相對靜定的城市景觀,也是悠悠人生的隱喻。
其實,光是專注閱讀,在手機逐漸統御一切目光與速度的年代,就已是實踐慢活最給力反叛的第一步。同時,你也可以模仿小津安二郎電影裡的人物,有事沒事就遠眺藍天白雲,不慌不忙;又或許跟親友培養新的默契,在沒有特定工作或活動時,可以一起不用太拘泥守時。
從緩慢地讀、忘我地讀開始吧,嘗試各種你所能想像的練習(我也想重新翻找出那支只有時針的錶)。在分秒必爭的功利生活秩序中,宣揚屬於自己的「時間無政府主義」(chronometric anarchy)。
那些創刊號,我生命中的驚歎號
我蒐藏世上各種雜誌的創刊號。但完全不具系統性,並非帶著執念、很花錢費時的那種,純粹只是邂逅式的蒐藏。機緣巧合在旅途中偶遇了,就好奇興奮地把它帶回家。有時也會用郵遞,於是結束旅行回返工作某日,突然就收到寄給自己的一本「創刊號」。就算那天過得再灰暗,也都因此閃現亮光。
熱愛每一本創刊號所散發出的氣息,無論它來自何處(即便是我並不甚喜歡的國家)或歸屬何類。每一篇發刊詞都既像是一則宣言,用力地想對世界吶喊出自己不同的信念與獨特的姿態;也像是一段告白,大膽包天卻也小心翼翼地面朝讀者,娓娓訴出從今而後它將如何陪你一段人生。
二○一三年,我和一群熱血年輕朋友,共同創辦了《cue》電影雜誌,在「發刊告白」中,擔任總編輯的我就曾這麼寫道:
「既然電影和人生,總是互為déjà vu(似曾相識),我們或許需要一些『連結』的提示……不敢誇言這是個偉大夢想(儘管所有朋友聽見這年頭還有人要獨立辦雜誌,都笑說太熱血也太冒險了),只是盡力make cues,把電影這最無遠弗屆也無孔不入的夢想載體,和生活中諸多有趣事物,巧妙連結起來。」
「cue」的原意是一個暗示訊號,提點人們如何行動。所有表演,都會透過各種cues居中串連,而能順暢呈現。我記得那時一整個從寒冬跨進暖春,團隊還沒棲身之處地四處游擊,光是腦力激盪想個刊名就已人仰馬翻。原本一度要以「déjà vu」為名,但總覺不夠俐落,於是作罷。
倒沒想到,幾年之後,《cue》停刊了,我卻在東京神保町古書店,撿拾到一本一九九〇年七月發行第一號的《déjà-vu》攝影雜誌,來頭可大。編輯長是日本當代最重要的攝影評論家之一飯沢耕太郎,而森山大道在這本創刊號裡也扮演關鍵角色。讀著發刊詞,我深深被這般跨越時空卻「似曾相識」的思維交會所撼動。
去夏在首爾,我也偶遇了另一本令自己心神蕩漾的創刊號《bold journal》。光是從刋名字體刻意反差使用秀氣小寫(「bold」明明是帶著霸氣的大膽冒險啊),就可感受到這本新刊的勇敢挑逗企圖——它要提供的是「給現代爸爸們的生活課程」。在性別刻板框架仍相當固著的韓國,竟能迸出這麼帥氣啟蒙的雜誌!
由此亦可窺見生活類型雜誌的微妙轉向。長久以來,分眾化的消費主義邏輯,與主流「生活風格」雜誌的製程緊密交織。但晚近卻有以「生命週期」重新切分訴求的趨勢,讓每一本雜誌都彷彿提供了一次「人生通過儀式」(rite of passage)。
於是,商品型錄感變少了(甚至內頁亦無廣告),取而代之是故事集般的內容。如果說,前者總是帶給讀者欲求不滿的消費匱乏感,後者則嘗試提供豐盈飽滿的生命連結感。比如我所蒐藏的《つるとはな》二〇一四年創刊號。
這是本老人生活(風格)雜誌。裡面出現的多數人物甚至比家母還年長,但我卻讀得津津有味。初登場的是一位從旅行社退休的素人阿姨,她在三浦海岸自力蓋了間隱居之屋,返璞歸真地生活在如同生態博物館的家裡。然後是專訪指揮大師小澤征爾,平靜分享他因病淡出樂壇的療養心情。
除了人物,也討論老人的時尚(展現自然不染的白髮之美)、雜貨(關於一座木造搖椅如何舒適的祕訣)、科技(該把哪些資訊放在USB裡隨身攜帶)等等,這些有趣資訊不僅對銀髮族確實有用,且透過活潑輕快的版面構成,同時訴諸年輕讀者——誰說老人一定不潮?許多智慧絕對值得聆聽。
還有與貓一起的生活風格誌《MILL》。二〇一五年創刊號裡最令我驚喜的其中兩處,就是「貓目線」的日常攝影專題(毫無疑問地一直浮現夏目漱石《我是貓》裡的片段),以及咖啡職人用極細緻的寫實風格,在杯裡拉花出一座優雅的貓肖像。至於貓與書、與電影、與設計物件,都是過去所謂寵物雜誌鮮少出現的命題。
很顯然,在資訊爆炸的網路年代,紙本雜誌反其道而行。那是一段緩下來也靜下來、凝神片刻的邀請。因為讀者在捧讀翻閱的那一刻,並無法快「刷」或超連結到別處,所以細嚼慢嚥由寫作、編輯、設計與印刷等跨部門協力完成的點滴成果,便成了這時代最奢侈卻也最美好的閱讀體驗。
而每一本創刊號,飽含著製作者「就是想說」的勇氣、「得如是說」的冷靜,都像提示我人生走到某一階段、幽暗轉角,仍可循此遊牧而去的,明亮的信號彈。
書與床與旅
寫這篇文章的此刻,清晨七時、氣溫零度,從我所在大片窗外望去的十字路口,有一株七層樓高長得像聖誕樹般的巨木,在周邊商辦大樓環繞中顯得超現實。這裡是東京池袋西口。
雖然池袋西口公園,因為石田衣良的同名推理小說、與宮藤官九郎的改編電視劇本而變得有點酷,但坦白說,從以前旅居東京,我就不是很喜歡來池袋,偏見地覺得那裡充斥觀光採購、俗艷打扮以及搭訕場景。昨晚,竟是我第一次旅宿於此。
熱鬧忙碌的台北國際書展昨天剛結束,我便臨時起意買了張機票飛東京,稍喘口氣。什麼行程都沒規劃,連住宿也未訂。有個印象先前看過日本讀書雜誌《ダ・ヴィンチ》介紹,說不久前池袋新開了一家「B & B」,但其中一個B不是早餐,而是書與床(Book & Bed)。頗感好奇,決定一探。
接近午夜才抵達。這家旅宿離車站很近,但卻低調到難找。位於普通商業大樓最高兩層,樸素招牌幾乎淹沒在一堆華麗餐廳中。電梯打開只見一個像wine bar吧台、幽暗的接待處。處理check-in的小哥波西米亞風打扮,英文很溜。一個床位一千多塊台幣,價位在膠囊旅館和青年旅社以上,但連鎖商務飯店未達。以寸土寸金的東京市區來說意外便宜,我也不敢太過期待。
雖然已經在網路上看過一些照片,但打開門走進一整排木造書架,以及和書比鄰著東一格西一格、隱藏在書架背後讓人鑽進去睡覺的方塊型洞穴,這景象還是壯觀震撼,即便說有點感動也不為過。
構成「書與床」的基礎,首先是室內設計。建築師是跟我差不多年紀、廣島出身的谷尻誠。他在二〇〇〇年與吉田愛共同創立的Suppose Design Office,獲獎無數(包括台北設計獎)。相對於大型建案,他們似乎更喜歡也擅長處理小規模、能巧妙而精準融合環境與生活感的建物設計。
二〇一六年夏天他們為Airbnb設計的東京總部辦公室,以傳統茶室和親近自然為靈感,交融使用灰色水泥與淺色木材,在呈現美系俐落作風之餘,同時彰顯日式柔和感受。而大隱隱於市的Book & Bed,延續這個廣受室內設計圈矚目的風格,且入夜之後還更多了份祕境之美。
掛在黝黑天花版和木造書架上的一盞盞燈泡,柔和光照與其說是要「破除」黑暗,或許更給人一種「融入」深夜的溫馴。如此照明(其實更是照「暗」)設計,不僅彰顯了谷崎潤一郎讚頌的陰翳美學,更把每個耽溺於枕邊夜讀者,在無數夜裡介於光與影與字與夢的私密迷濛經驗,體現在這個半公共空間裡。
所以昨晚根本捨不得睡。當旅人們紛紛爬進書格背後的個人祕密小洞穴就寢後,我對這裡的探索才要開始。穿著睡衣和絨毛拖鞋,我安靜舒緩地瀏覽架上所有書和雜誌(書架後面甚至傳來沉睡的打呼聲)。一直到半夜三點,我腦中逐漸浮現這裡獨特的選書標準與陳列邏輯(即使看來或許只是隨機罷了)。
原來提供這裡四千本藏書的幕後推手,是Shibuya Publishing & Booksellers。SPBS的基地位於涉谷,融合獨立書店、出版社與編輯教室三位一體,是東京極為活躍且個性鮮明的文化新創公司。他們為Book & Bed的選書有一種介於大眾與專業、有點在地草根又有點世界主義的微妙平衡感。比如在我鄰近睡舖上方的書架,碰巧就展示青木由香《最好的台灣》,以及《暮しの手帖》雜誌創辦人花森安治的傳記。
今早,我和有點嘻哈風的深田先生聊了一陣子——他明明只是坐在沙發上吃餅乾喝咖啡看書,一派悠閒旅人樣,誰知竟是這裡的主管。深田桑曾在紐約待過七年,然後四海為家地旅行工作,我有一種「啊原來如此」的感覺。果然這樣新潮卻又溫暖的地方,總是有像這樣的一個人在經營。就像之前我主編的《台北祕密音樂場所》,書裡所探訪的場所與人,都有強烈的故事感,相互交織,生生不息。
近午時分,住宿的旅人都離開了,我繼續穿著睡衣在公共閱讀區的超大平台沙發上打字。說是出國散心,外頭天氣又那麼晴朗,此刻我卻必須趕稿工作,原本該為此覺得遺憾悶氣的,但這裡一切實在太舒服(連選樂都很對味,也不用戴耳機)。書香四溢中半夢半醒,慵懶空想又生氣勃勃,此處意外成了這趟東京行的大彩蛋。我看今天哪兒都不去了,書與床就是滿滿旅行的意義。
下一頁,翻閱自己
我喜歡挑選書或雜誌,作為送給親友的生日禮物,尤其是可以連結個人和時代的出版品。比如在歐洲旅行途中,我常在市集舊書攤翻找《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國家地理雜誌),如果運氣好挖到六、七十年前的某期,出版時間剛好就是某位長輩的誕生月,那毫無疑問便是個美好雋永的紀念品。
至於二十上下的晚輩,比如我就曾經選送與之同年誕生(一九九六)出版的《廣末涼子初写真集》。當時洛陽紙貴、一本難求的攝影書,如今偶然被我從東京神保町古書店挖掘出土。翻閱一幀幀十六歲的少女廣末,青春無敵的氣息從書頁溢滿而出。祝你生日快樂,以這本forever young的寫真集。
而話說自己,年過四十,我就有點自暴自棄不喜慶生了。倒是去年有個禮物,卻讓我覺得不切蛋糕不吹蠟燭的這天,其實還挺可愛,開啟了不同的想像。
這是來自日本一個稱之為「バースデー(Birthday)文庫」的計畫,他們為一年中三百六十六天(含閏年的二月二十九)生日者,分別選出屬於「你的這一天」之代表作品,然後為此書重新套上印有日期的書衣。
我的「生日書」,是誕生於一九二〇年八月二十二日、美國作家布萊伯利(R. Bradbury)的經典科幻小說《The Martian Chronicles》(中譯:火星紀事)。這禮物令我不禁莞爾,原來,我常覺得自己與多數地球人類格格不入、甚至屢遭排擠的火星怪氣,早就如此命定,只能一笑置之了。
對我來說,紙本書或雜誌,和網路文本最大的差異,就是它們像人一樣,有著確切的誕生日,且隨著時空遞變,讓閱讀者從視覺、觸覺、嗅覺,都能清晰感受到紙本的年齡意義。人與書的生命,因此交互編織出具有身體感應的親密關係。
這也是為什麼,我熱衷於蒐集各種紙本出版品的創刊或停刊號。我深信任何雜誌的發刊就是一則宣言,它必定會在誕生日大聲說出自己是誰。比如二〇一〇年我參與創辦《cue》電影雜誌時,就作了這樣的發刊告白:「既然電影和人生,總是互為déjà vu(似曾相識),我們或許需要一些『連結』的提示。」
然而有哈囉就有掰掰,能夠為說再見作出經典示範的,莫過於二〇〇九年四月最終號的《広告批評》。作為日本當代極具影響力的文化評論雜誌,當時在熄燈的封面,竟只簡約素淨地寫著:「三十年來,非常感謝。」如此感傷卻也如此帥氣。畢竟,說再見,一如人生,總是千言萬語終歸一句了。
二〇一六年,這個對我來說人生空前艱苦的歲末,我在紀伊國屋書店買了本新書,書裡的每一頁都是空白,只依序在頁首印著一行極小的字:某月某日星期幾。書是剛好可以放進外套口袋的「文庫本」,書名叫做:《マイブック》(My Book),副標是:「二〇一七年の記錄」。
有趣的是,在書封摺頁,留了一個貼相片的小方塊;而最末版權頁,則把著作者欄空白,等你填上自己名字。其實,這是一本偽裝成書冊模樣的日記本。每一年,新潮社這家歷史悠久超過一世紀的出版公司,都會發行這本無字而待寫的小書,並收入其著名的「新潮文庫」系列。
我很喜歡這個概念,不只是作為一個有創意的行銷策略,更有著深刻儀式性的象徵意涵:每一年的第一天,請試著提筆,為此時此地人生百態,開始寫一本專屬於自己的書。
我一直深信班雅明(W. Benjamin)在《單行道》中所言:「面對自己而不感到惶恐,才是幸福。」也於是,這個「自分の本」,其實就是每天面對自己最好的練習(或許因此就可以不用再焦慮地購閱各種「勇氣」系列暢銷書了吧)。
???en_US.webpac.authordescSource???:三民網路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