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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團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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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讀者千呼萬喚,張愛玲最後、也最神秘的小說遺作終於揭開面紗!
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張愛玲
繁體中文版全球搶先曝光
  九莉還記得她嬰兒時期的景象: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有一支白銅湯匙塞進她嘴裡,那股鐵腥味真難吃!
  這種與生俱來的敏感與驚人的記憶,顯然一直留在她的血液裡。從幼年傳統家族在新舊世代衝擊中的爭鬥、觀念對立的父母籠罩的陰影,到讀書時修道院女中千面百樣的同學、戰時人與人劍拔弩張的緊繃感……點點滴滴的細碎片段,無一不在她生命刻下印記,並開出繁盛的文字。
  而就是這種特殊的文采,吸引了邵之雍天天來拜訪九莉。他眼中的光采像捧著一滿杯的水,他說就算這文章是男人寫的,也要去找他,所有能發生的關係都要發生。二十二歲還沒談過戀愛的九莉,覺得這一段時間與生命?無論什麼別的事都不一樣,恍如沉浸在金色的永生中,讓她不顧一切,即使之雍被說是漢奸、即使他是有婦之夫……
  讀中國近代文學,不能不知道張愛玲;讀張愛玲,不能錯過《小團圓》。《小團圓》是張愛玲濃縮畢生心血的顛峰之作,以一貫嘲諷的細膩工筆,刻畫出她最深知的人生素材,餘韻不盡的情感鋪陳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讀來時時有被針扎人心的滋味,因為故事中男男女女的矛盾掙扎和顛倒迷亂,正映現了我們心底深處諸般複雜的情結。墜入張愛玲的文字世界,就像她所寫的如「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難以自拔!
作者簡介
張愛玲
  本名張煐,一九二○年生於上海。二十歲時便以一系列小說令文壇為之驚豔。她的作品主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為故事場景,在荒涼的氛圍中鋪張男女的感情糾葛以及時代的繁華和傾頹。
  有人說張愛玲是當代的曹雪芹,文學評論權威夏志清教授更將她的作品與魯迅、茅盾等大師等量齊觀,而日後許多作家都不諱言受到「張派」文風的深刻影響。
  張愛玲晚年獨居美國洛杉磯,深居簡出的生活更增添她的神秘色彩,但研究張愛玲的風潮從未止息,並不斷有知名導演取材其作品,近年李安改拍〈色,戒〉,更是轟動各界的代表佳作。
  一九九五年九月張愛玲逝於洛杉磯公寓,享年七十四歲。她的友人依照她的遺願,在她生日那天將她的骨灰撒在太平洋,結束了她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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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莉只會煮飯,擔任買菜。這天晚上在月下去買蟹殼黃,穿著件緊窄的紫花布短旗袍,直柳柳的身子,半鬈的長髮。燒餅攤上的山東人不免多看了她兩眼,摸不清是什麼路數。歸途明月當頭,她不禁一陣空虛。二十二歲了,寫愛情故事,但是從來沒戀愛過,給人知道不好。有天下午比比來了。新收回的客室L形,很長。紅磚壁爐。十一月稀薄的陽光從玻璃門射進來,不夠深入,飛絮一樣迷濛。「有人在雜誌上寫了篇批評,說我好。是個汪政府的官。昨天編輯又來了封信,說他關進監牢了,」她笑著告訴比比,作為這時代的笑話。起先女編輯文姬把那篇書評的清樣寄來給她看,文筆學魯迅學得非常像。極薄的清樣紙雪白,加上校對的大字硃批,像有一種線裝書,她有點捨不得寄回去。寄了去文姬又來了封信說:「邵君已經失去自由了。他倒是個硬漢,也不要錢。」九莉有點担憂書評不能發表了──文姬沒提,也許沒問題。一方面她在做白日夢,要救邵之雍出來。她鄙視年青人的夢。結果是一個日軍顧問荒木拿著手鎗衝進看守所,才放出來的。此後到上海來的時候,向文姬要了她的住址來看她,穿著舊黑大衣,眉眼很英秀,國語說得有點像湖南話。像個職業志士。楚娣第一次見面便笑道:「太太一塊來了沒有?」九莉立刻笑了。中國人過了一個年紀全都有太太,還用得著三姑提醒她?也提得太明顯了點。之雍一面答應著也笑了。去後楚娣道:「他的眼睛倒是非常亮。」「你跟你三姑在一起的時候像很小,不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又很老練,」之雍說。他天天來。她們家不興房門整天開著,像有些中國人家一樣。尤其因為有個房客,過道裏門全關著,在他就像住旅館一樣,開著門會使他覺得像闖到別人家裏。但是在客室裏關著門一坐坐很久,九莉實在覺得窘。楚娣只皺著眉半笑著輕聲說了聲:「天天來──!」她永遠看見他的半側面,背著亮坐在斜對面的沙發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裏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稜。沉默了下來的時候,用手去捻沙發椅扶手上的一根毛呢線頭,帶著一絲微笑,目光下視,像捧著一滿杯的水,小心不潑出來。「你臉上有神的光,」他突然有點納罕的輕聲說。「我的皮膚油,」她笑著解釋。「是滿面油光嗎?」他也笑了。他約她到向璟家裏去一趟,說向璟想見見她。向璟是戰前的文人,在淪陷區當然地位很高。之雍晚飯後騎著他兒子的單車來接她,替她叫了部三輪車。清冷的冬夜,路相當遠。向璟住著個花園洋房,方塊烏木壁的大客廳裏許多人,是個沒酒喝的雞尾酒會。九莉戴著淡黃邊眼鏡,鮮荔枝一樣半透明的清水臉,只搽著桃紅唇膏,半鬈的頭髮蛛絲一樣細而不黑,無力的堆在肩上,穿著件喇叭袖孔雀藍寧綢棉袍,整個看上去有點怪,見了人也還是有點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說話。「其實我還是你的表叔,」向璟告訴她。他們本來親戚特別多,二嬸三姑在國外總是說:「不要朝那邊看──那邊那人有點像我們的親戚。」向璟是還潮的留學生,回國後穿長袍,抽大烟,但仍舊是個美男子,希臘風的側影。他太太是原有的,家裏給娶的,這天沒有出現。他早已不寫東西了,現在當然更有理由韜光養晦。九莉想走,找到了之雍,他坐在沙發上跟兩個人說話。她第一次看見他眼睛裏輕藐的神氣、很震動。她崇拜他,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等於走過的時候送一束花,像中世紀歐洲流行的戀愛一樣絕望,往往是騎士與主公的夫人之間的,形式化得連主公都不干涉。她一直覺得只有無目的的愛才是真的。當然她沒對他說什麼中世紀的話,但是他後來信上也說「尋求聖杯」。他走後一烟灰盤的烟蒂,她都揀了起來,收在一隻舊信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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