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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山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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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
人的一生要經歷幾次炙烤呢?不經歷過,不能證明那是至美,那是至親嗎?楊佳嫻以火自況,「與其做一苗燄火,我總以為自己是更強,更深闊,更鮮烈更頑豔的存在,如小火山群,隱隱約約地加熱,千年萬年地蓄積,版塊最脆弱處即最活躍處,在最底裡自行分泌太陽。」
《小火山群》為楊佳嫻最新散文集,全書共三十五篇文章,分為「十八歲出門遠行」、「凹陷處」、「逝者Ⅰ」、「突出物」、「逝者Ⅱ」五輯。楊佳嫻說:「『十八歲出門遠行』諸篇文章,恰好寫在妹妹過世前,忽然就變成了鹽柱,敬獻給亡者與存者。『凹陷處」』可視為燼餘錄或焚城錄,『突出物』因為突出,閱讀裡停駐得久,腳印踩得比較深。『逝者』,有遠,有近,不妨礙他們都是我的一部分。」
「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也許它繞路是為了給我餘裕,才能真正打開掩埋的暗房,讓痛苦曝光。」本書書寫情感與文學,啟蒙與幻滅,記憶與消逝,也看見早慧敏感的文藝少女如何成為作家的線索。
★湯舒雯、黃崇凱 專文推薦★本書摘錄◎關於寫作——初戀的開始與結束,帶來所謂痛苦──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胸膛內面被劃傷,手指觸按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如何止血,只能等待自行痊癒。當痛苦擠迫到了一個地步,我必得做些什麼。是緩解,是疏通,是人們稱之為「抒情」的那件事情──我開始為自己寫作。
◎關於父親——久違的父親,我記得許多他的好,細碎的,也像那些我在昏睡中途偶想醒來捕捉到的吉光。它們被埋入最普通的時間的厚土,不是電影中的復活墳場,我記得它們是砂金,不是惡泉。
◎關於家庭——血緣帶來重壓,那叫做家庭的物事,本來就是我的寫作裡最初的破裂根源;現在,這根源縮小了體積嗎?剩下兩個人,沒有誰跟誰相依為命,不過世各自變得再堅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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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
人的一生要經歷幾次炙烤呢?不經歷過,不能證明那是至美,那是至親嗎?楊佳嫻以火自況,「與其做一苗燄火,我總以為自己是更強,更深闊,更鮮烈更頑豔的存在,如小火山群,隱隱約約地加熱,千年萬年地蓄積,版塊最脆弱處即最活躍處,在最底裡自行分泌太陽。」
《小火山群》為楊佳嫻最新散文集,全書共三十五篇文章,分為「十八歲出門遠行」、「凹陷處」、「逝者Ⅰ」、「突出物」、「逝者Ⅱ」五輯。楊佳嫻說:「『十八歲出門遠行』諸篇文章,恰好寫在妹妹過世前,忽然就變成了鹽柱,敬獻給亡者與存者。『凹陷處」』可視為燼餘錄或焚城錄,『突出物』因為突出,閱讀裡停駐得久,腳印踩得比較深。『逝者』,有遠,有近,不妨礙他們都是我的一部分。」
「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也許它繞路是為了給我餘裕,才能真正打開掩埋的暗房,讓痛苦曝光。」本書書寫情感與文學,啟蒙與幻滅,記憶與消逝,也看見早慧敏感的文藝少女如何成為作家的線索。
★湯舒雯、黃崇凱 專文推薦★本書摘錄◎關於寫作——初戀的開始與結束,帶來所謂痛苦──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胸膛內面被劃傷,手指觸按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如何止血,只能等待自行痊癒。當痛苦擠迫到了一個地步,我必得做些什麼。是緩解,是疏通,是人們稱之為「抒情」的那件事情──我開始為自己寫作。
◎關於父親——久違的父親,我記得許多他的好,細碎的,也像那些我在昏睡中途偶想醒來捕捉到的吉光。它們被埋入最普通的時間的厚土,不是電影中的復活墳場,我記得它們是砂金,不是惡泉。
◎關於家庭——血緣帶來重壓,那叫做家庭的物事,本來就是我的寫作裡最初的破裂根源;現在,這根源縮小了體積嗎?剩下兩個人,沒有誰跟誰相依為命,不過世各自變得再堅硬些。 楊佳嫻
台大中文所博士,清大中文系助理教授。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編有《臺灣成長小說選》,合編有《青春無敵早點詩:中學生新詩選》、《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 前此,她的散文精魄多半由愛情虐戀的熱血所灌溉浸染;在第四本散文集裡,我們第一次連篇看見了許多童女楊佳嫻的樣子。這或許是楊佳嫻第一次以這樣的規模「班師回朝」:大抵早慧都是這樣的事情,成熟的過程會是一種返老還童;文學的啟蒙與教養如今看來,即使是「無意間」與「無目的性」的集結,也有一種沛然莫之能禦的氣勢。——湯舒雯(作家)
她寫與母親間的日常角力(故意穿一身黑色、充滿驚嘆號的語言反抗),寫疏遠的父親帶她去電影院看充滿殺戮的戰爭片,寫可能的人生(如堂姊楊惠珍那樣過了模糊一生),寫只能發生一次的初戀和失落,寫開始為自己寫作的第一秒鐘。我彷彿看見啟蒙的啟蒙,那不斷張開攝取世界的心思,在受傷後,凝縮成字,於是她一個人的文明正式擺脫蒙昧,進入光亮的書寫時代。——黃崇凱(小說家)推薦序一 長輩湯舒雯(作家)
當我開始喊她「長輩」的時候,並沒有想過會喊出一股風潮。有一天,當我發現連楊澤、駱以軍也開始喊她「長輩」了,我赫然驚覺,所有文壇都需要一種人幫助我們跨越世代;那就是楊佳嫻這種人。
九零年代末,國小六年級,我第一次見到楊佳嫻,在台南成功大學的文藝營。那一年,她是散文組的助教,我是整個營隊裡年紀最小的學員。開幕式的時候主持人喊我起立,「請大家多多照顧這個孩子──」。散文組的教室裡,前方一個女大學生帶著英氣,擲著粉筆甩手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字:楊佳嫻。我還記得那嫻的門有點大,但關不住裡面的木。那一年,助教楊佳嫻連一丁點也並沒有照顧過我。唯有我自己長長的文學夢想清單初稿上,總覺得長大以後也要能像這樣、當一回文藝營的助教。多年以後當我向她提起那一年,才知道她那時正忙著和隔壁班的助教談戀愛。我的文學夢想清單初稿,從一開始就找對了榜樣。
高中的時候,被某雜誌社找去參加一場年輕作家的座談。在會議室的環狀座位中,楊佳嫻、伊格言、陳栢青……他們都在席上。我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吃驚地發現其他人看起來都早彼此熟稔,會議尚未正式開始已在熱絡交談。會後當他們吆喝著續攤聚餐,遠遠地向我招過手的樣子。站在走廊的另一頭,我揮揮手說:「我爸爸在樓下等我!」我年紀最小,這個謊言恰如其分。確實現在每日訊息匣裡送往迎來插科打諢的朋友,也曾有過這麼陌生的時候。
到我已經是楊佳嫻第一次當我助教的年紀,沒想到楊佳嫻還是我的助教。再次見面,在她擔任助教的台大中文系選修課上,我們終於漸漸熟稔起來。直到我從一個政治系的畢業生,也成為了一個文學所的碩士生,也去當過同一門課的助教,就成為了她的同事。我畢竟曾以為寫作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回想起來,關於寫作的朋友,竟都是楊佳嫻介紹給我的。她會問我:這個人你讀過沒有?寫得很好。或丟來訊息說,明天你來,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我到的時候,她可能穿著一席大紅色洋裝,正穿梭在不同代人之間,有一種天生的自在,天生的敢。她人漂亮,口才好,而且書讀得真多。有她在的時候,那個聚會上的所有人好像都能輕易結成朋友,都能顯露出自己最敏捷而有趣的一面。她看起來世故,但個性裡並不世故的那種部分,也特別明顯。當面的時候,她從不說朋友好話。她嘴裡關於我的好話,我卻常從別人的嘴裡聽見。
這些年,我寫過她的採訪稿,當過她的講座主持人,寫過關於她的評論,介紹過她的散文與詩,我用高深的話寫過她,也用沒大沒小的口氣談過她。她交往過的情人,她自己都沒有聯絡了,偶爾還會傳訊息給我:「忘不了她。」──然而相識越久,我越感覺,楊佳嫻她的整個人生都是文學的。某些部分似乎還與她所喜愛的張愛玲有些相似:她的家庭關係疏離,「出道」得早,成名得快,她愛的人總有才氣,朋友不是文學文化人、就是學院學術人。她不像我有另一圈不寫作的朋友,好像總有親人等在樓下,隨時都能把我接走。她沒有另一個世界,她的世界除了自己,親情友情愛情全在了文學這裡。
前此,她的散文精魄多半由愛情虐戀的熱血所灌溉浸染;在第四本散文集裡,我們第一次連篇看見了許多童女楊佳嫻的樣子。這或許是楊佳嫻第一次以這樣的規模「班師回朝」:大抵早慧都是這樣的事情,成熟的過程會是一種返老還童;文學的啟蒙與教養如今看來,即使是「無意間」與「無目的性」的集結,也有一種沛然莫之能禦的氣勢。在〈洋流裡熱暖的血〉裡,文學之兆是一種錯以為的:「那正是渴望生命受衝擊,夢想著長大後可以如何如何,安逸於生活中穩定的部份,卻又急於實踐書中看來的,愛的犧牲與磨折。孩童與成人時期短暫交接重疊的瞬刻,危險先直覺般體現,警醒與暈眩同源二面,而我,我亦錯以為那是幸福之兆。」在〈一個多風的午後〉,她才知道:「擁有寫作能力,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一種恐懼與困擾」,且「同樣在一段情感中,於我是溫泉或冷泉,我心起落,鮮血或者滾沸或者滯凍,使我不能不有所動,不能不形於某種創造的形式。於他人,卻可能只是推開了一扇窗子,花光亂羽,看完了聽完了,就可以關上,就可以剪下。」……直到路越走,逝者越多,森林盡頭卻不是出口,是幽暗核心;直到最後退回洞穴,聽見自己放心的哭聲,才知是這樣的一場搬屍回巢:「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也許它繞路是為了給我餘裕,才能真正打開掩埋的暗房,讓痛苦曝光。」(〈退回洞穴〉)
有一天接到她的電話,問我能不能幫她代課?本能地還想一如往常百無聊賴、對她插科打諢一番,卻聽見她說,妹妹過世了,必須返鄉一趟處理後事。我記不得自己有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可能沒有,我只說,好的,長輩。那是我第一次忽然感覺到,她也有那另一個世界;是文學總等在樓下,隨時都能把她接走。推薦序二 再魅之必要 黃崇凱(小說家)
最早是在明日報個人新聞台「女鯨學園」讀到楊佳嫻的詩文。彼時網路吹起的大泡沫剛剛破去,《明日報》宣告結束,後來被泛稱為部落格的個人新聞台卻日益蓬勃,甚且還為此大張旗鼓辦了網路文學獎,最終由「偷鯨向海的賊」的台長鯨向海獲得首獎。不久,鯨向海出版詩集首作《通緝犯》,隔年楊佳嫻推出第一本詩集《屏息的文明》。他們是我初初探頭向著當代文學之門窺看的觀景窗,一個能電鍍口語入詩,一個擅使絢麗意象捶打字詞,讓我從年少時候貧乏的讀詩經驗(例如課本的楊喚或中學時候大家抄寫情書愛引的席慕蓉)一下躍入此時此刻。我讀到的詩不再是亡故已久的人所作,也不是年歲長我許多的人所寫,我在他們各自新聞台讀到的詩作清楚記錄著發文時間,作者還會回覆網友留言。這是文明初啟,也像一趟遠行的起點。是以讀到「十八歲出門遠行」的篇章,我才第一次知曉曾帶給我啟蒙之光的作者,原也是經過這樣一段少女成長記。其中有些情節、記述,往往讓我在閱讀時回想起自己的學生時期,且更深層地試著辨識過往記憶的意義。印象中,楊佳嫻從不曾那樣連續、細緻地談論十八歲之前的自己。從《海風野火花》、《雲和》到《瑪德蓮》,她比較處在已然具備巧藝志趣的狀態,嘗試在文學的漫漫隧道中探索、超邁,那麼多新的舊的種種堆壘在前,還在發展星群的人哪有空回想小時候。但對寫作者而言,時間從來不是線性存在,因為寫者善於擷取、重組,能在文字中再現的都只是稍縱即逝的現實折光。此輯諸篇,支線副本般拉出個人命運的可能轉折,其力度彷若透過紙背壓在生命下一頁的印痕,輕輕浮著,卻又揮之不去。她寫與母親間的日常角力(故意穿一身黑色、充滿驚嘆號的語言反抗),寫疏遠的父親帶她去電影院看充滿殺戮的戰爭片,寫可能的人生(如堂姊楊惠珍那樣過了模糊一生),寫只能發生一次的初戀和失落,寫開始為自己寫作的第一秒鐘。我彷彿看見啟蒙的啟蒙,那不斷張開攝取世界的心思,在受傷後,凝縮成字,於是她一個人的文明正式擺脫蒙昧,進入光亮的書寫時代。煥發的寫作也帶來暗影。例如那些卡關的「凹陷處」。動物園、溫泉旅館、心理測驗、兒時照片,愛情殘留的碎語片言,這些從有形到無形的情感動員,處處埋著詭雷,一不小心就會在內心炸開。但凹陷是必須的,總得有個不為人知的水壕,讓自己河馬般浸泡著,如一顆梅子靜靜沉澱、出水發酵。相對於「凹陷處」的「突出物」則是近年撰寫的精選書評。看一個寫作者怎麼談他人作品,時常折射的也是談論者本人的識見和教養。觀覽這批書評,多半可以知道楊佳嫻如何地善於物我兩證。在展開對作品的評介時,她可一面從大小歷史的縱向源流、橫面連結為作品定位,亦能輔以個人情感、閱歷增添作品的見證感,對作者常有同情的理解、同理的共感。這樣的工夫反映在悼念文章的「逝者」時尤見精巧。她總能深情地抓取每個人身上的突出質地,編織以那人寫下的語句,串接縫合成一幅精神肖像。本書壓卷的是寫胞妹之死的〈退回洞穴〉。儘管佳嫻那麼熟練於文史典故、詞與物的綰結與發揮,見識過許多文學裡的死,面對一個如此親近的死,仍無法在現實中給予定義。一個死只能透過另一個死相互寬慰註解。在這個理性刻度過剩的世界,需要的不是繼續除魅,而是轉身歸返洞穴,重新賦予幻影,試著召喚幽靈,讓心性先於理性。逝者毋須理解,存者僅能感覺:感覺曾有的交談,嶄新鏡片的閃光,地下室潮濕溫暖的睡眠,縱然有時不能清楚記得,甚而記得的也不過是倒影。或許,這篇哀傷的文章陳說的就是這樣對離去者、對記憶無能為力的處境。由於早在螢幕上、紙頁間讀過好些佳嫻的詩文,導致我完全記不起第一次見到她本人是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可能在台大文學院的長廊,也可能是溫州街某間咖啡店或書店。那當然是遠遠看著,不怎麼確定那是否就是她。後來在文學雜誌工作期間,聯繫許多學者、作家幾乎都是透過她引介認識。吃飯、碰面的機會多了,漸漸能扯淡說笑。有一陣子,我們時常在師大路巷子的某咖啡館相遇,總會離開眼前筆電螢幕,說一會話,又回到各自的螢幕前敲敲打打。我不免好奇她在寫些什麼。是趕工中的論文、被催逼的書評、回覆工作信件又或者是最珍重的詩?(或其實是在跟鯨向海或湯舒雯線上喇賽?)那時我隔著幾張桌子看螢幕的藍光熨燙在她臉上、鏡片上,想像她可能寫下的什麼,往往就像折返到當初從新聞台讀她的時光。我懵然覺得自己許久之前就看過她如神話,在詩裡開天闢地、放出金烏;在文中呼風生火,將世間可能的靈光塞入一顆小小的木瓜,文明亦可逆寫。而今小火山群的噴發,對她也不過是一塊瑪德蓮。 推薦序一  長輩  湯舒雯推薦序二  再魅之必要  黃崇凱
輯一  十八歲出門遠行
再會,白雪公主愛麗絲夢遊秋海棠楊惠珍及其他共此(地下室)燈燭光叛逆與情色洋流裡熱暖的血我的紅色小史抒情即將發生一個多風的午後畫錯重點我的純散文時代埋金指南山下雲夢書城。日夜旋轉的唱盤最後一扇門
輯二  凹陷處
賣火柴小女孩的火柴浮光冬日林墟我們的獨角馬動物園二帖
輯三  逝者Ⅰ
從未失去的庭園:懷李渝袈裟下,埋著一瓣茶花:悼周夢蝶泥濘亦是這般真實:悼也斯
輯四  突出物
藏在裡面的妳:《那麼熱,那麼冷》同命鳥及其堅執:《地文誌》 【附錄】島嶼反響:我書架上的香港文學藍血人:《光上黑山》這時代的突出物啊:《犄角》大雄補天:《銀河系焊接工人》世人與畸人:《小塵埃》亂世佳人與昨日世界:《飄》回來:《九重葛與美少年》與死神接第一吻:《易士詩集》藝術是尖的:《木心談木心》浪蕩子與小鐵屋:《新詩十九首》青春即黃昏:為龍瑛宗寫
輯五  逝者Ⅱ
退回洞穴 退回洞穴
●    至今我仍記得妹妹房間的氣息。    汗味,體味,食物,菸味,滲進牆壁和一切家具。當初搬家時,妹妹自己選了這個沒窗戶但較大的房間。我不太願意進去,那氣味有拒人千里的意思,彷彿突然闖進以為封存多年其實一直有人秘密使用的防空洞。她在躲避誰發動的空襲?情況沒什麼起色,洞穴的門天長地久地緊閉著。母親找了素有口碑的算命仙商量。半仙鐵口直斷:這孩子的房間是不是很潮濕?母親很驚訝:對啊,剛好就在浴室旁邊,又沒什麼陽光。半仙說,最好能換房間,不然就是買個除濕機,讓房間乾燥一點,應該會有點幫助。我不懂命理,不知道是怎樣的連結,竟可以隔空命中,看出房間乾或濕。也許是真的罷--房間裡的濕氣,聞起來那麼不快樂,那麼有重量,像隔著牆就是海底。母親說,除濕機已經買了。    買得太晚了嗎?●    妹妹出生時,相差五歲的我已經擁有自己的小世界。我一直想要弟弟。生出來是妹妹真令人失望。母親喜歡跟親戚講笑話:「阿嫻說生出來是妹妹的話,要拿菜刀剁一剁丟掉!」當時社會新聞不像今天這麼刀光血影,母親理所當然認為童言無忌。    出生時妹妹額頭凸得不得了,皮膚又黑,醜死了。愛美的母親直說:「怎麼會長這樣!」大概感應到這分遺憾,長大了,額頭慢慢弭平,妹妹細緻五官才逐漸浮出,母親喜形於色,又當著我的面跟鄰居說:「粗看是阿嫻好看,其實阿馨生得比阿嫻幼秀,較耐看。」我一旁聽了生氣得不得了。    似乎感情很差,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我記得妹妹如何擺動雙腿駕駛學步車,記得她第一次從嬰兒車欄杆旁走了幾步撲跌進母親懷裡的模樣。記得我曾幫她洗過尿布--那時候紙尿布那麼貴,不少人還是把家裡不要的布料裁裁好,層層包疊,反覆洗滌使用。家裡置下的動植物童書,我和她都喜歡讀那本《蛇》,手汗讓銅版紙都變得灰黃,也脫頁了,印有美麗翠蚺圖片的那面終於不知道散落到哪裡去。等到妹妹再長大一些,她和我共享夜市書攤買來《瀛寰搜奇》,反覆閱讀殺人魔傑克與旅店奇案,還有遠流出版社整套《中國民間故事》,我們都喜歡新疆卷裡阿凡提作弄老爺的機智故事。    讀大學時離家北上,快樂得根本不想回家。妹妹正值青春期,該有的叛逆、陰沉,一點都沒少,就和我當年一樣,整天穿一身黑,有意地抵抗母親認定的女孩氣質。那個年紀,鄙視蕾絲、粉紅色和蝴蝶結,信賴陰影勝過陽光,受一點點傷就覺得此生已矣。見面稀少,但是我不覺得妹妹有什麼問題。她讀我讀過的小學、中學,教過我的老師也教她,她的不快樂我似曾相識,總以為不過是必經路程。●    妹妹曾經非常喜歡畫畫。母親也覺得,兩個女兒,一個喜歡文學,一個喜歡美術,挺不錯的。也許是女孩子,比起非得讀有用科系不可的男孩子,多了一點游移空間。也許那是一個小康家庭對於何謂高文化水平的想像的一部份。    然而有一天,妹妹突然宣布,不想畫了,也不上美術班了。忽然她變成了一個尋常的孩子。有一天,她又宣布,喜歡做菜,大學要去讀餐飲管理。這一點可能受到父親影響,父親年輕時是酒保,會調好喝的酒,也會做漂亮水果雕花,妹妹曾真的自己雕過一盤橫七豎八的水果,父親大笑說才不是這樣,但是顯然非常高興。真的考上了餐飲管理,讀到第二年,有一天她忽然打包回家,說自己辦了休學了,她討厭唸書,系上都在教管理沒教做菜。有一天--    總之,妹妹考驗母親的方式和我不一樣。我老是在戀愛,妹妹老是不確定要做什麼,換言之,就是不知道要以何種身份變成社會網絡一分子。母親習慣了第一個孩子從小立志寫作,多年來從未變心,第二個孩子朝令夕改反而令她無措。休學後,妹妹做過無數工作。一開始先去高檔餐廳端盤子,被要求畫淡妝,她皮膚敏感,兩個禮拜下來吃不消,只好辭職。做過夜店外場,會計,7-11店員,美髮沙龍學徒,可能還有許多零碎是我所不知道。有次母親不在,她告訴我:「以前在夜店啊,有黑道喔!那是黑道開的喔。」語氣像是遇到明星。而她最後一個工作是這幾年流行的百元理髮店剪髮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完全沒辦法上妝的妹妹,變成一個整天圈著煙燻妝,看不到真正眼神的女孩。長年在臺北讀書,我錯過了妹妹從青春期到成人的全部過程。父母親分居後,她也偷偷跟父親聯繫,心情好時她會告訴我。她會問候我的戀愛狀況,加上幾句評論,嘻嘻哈哈的。妹妹說她都告訴朋友:我跟我姊一年見不到幾次面,很少說話,但是我們感情很好,我姊姊講話超好笑的。她有次和朋友到臺北來,打電話約我在臺大側門對面麥當勞,剛好隔天聯副刊出新世代作家十人對談,我也在內,還附上照片,妹妹又打電話來:「昨天那個男生啊,早上打開報紙剛好翻到,說這不是昨天看到的那個人嗎!這不是妳姊嗎!印在報紙上耶!好好玩喔哈哈!」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啊那樣無拘束的笑聲。    這樣的妹妹,也反叛過,也開朗過,也煩惱過,可是--有一天,竟然無法再工作,無法與人好好互動,躲起來了。是的,妹妹變成了憂鬱症患者,待在房間的時間越來越長,像一個被文明所驚嚇、時空旅行中跑錯棚的原始人,一步步退回洞穴。遭遇過一場失戀打擊後,妹妹在工作上的人際關係出了狀況,加上工時長,三餐不定,私人時間少--這些只是能夠指認得出的部份。迅速失去電力的內心,是什麼樣的紋理什麼樣的風景?語言能表述的,不過千分之一。 也許我太高估了人的自我復原能力。她曾經對於不再感興趣的事物如此當機立斷,為什麼卻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緒迴圈裡呢?她覺得不被愛嗎?還是對於愛的感受力下降乃至消逝了呢?曾經,在我們不大見面的幾年間,一旦見到了面,說起話來,姊妹的親密感立刻將我們包圍。是什麼時候,黑夜來過以後就不走了?    那些鹽粒,爐渣,廢金屬,一撮一撮塞滿了縫隙,所有長出來的東西都是壞的,毒的。妹妹的心像一幢海砂屋,外表稍有剝蝕,看上去還完整。忽然就無聲無息垮掉了。●    最後幾年時光,是母親陪伴著妹妹。憂鬱症病人家屬,尤其是貼身照顧的那個,也彷彿是封存在另一個結界裡,怕自己幫得不夠多,不能成為助力,又怕幫得太多,給人壓力。施展不開手腳,審慎考量每句話的重量,不知道該不該讓親戚朋友知道。妹妹謝絕了大部份原來的朋友,不願意和家人一起出門,卻又泡在網路上,半夜和網友約見面。也許陌生人更可以輕鬆相處,這種心情我也不是不能體會。母親非常擔心,但是醫生說,至少她還想跟人接觸。醫生說,給她一點自由,別管,重點是盯著藥是不是都吃了。    母親時常偷偷檢查妹妹藥盒,果然,一格一格,按時消失。    該說這是某種體恤嗎?按時吃藥,確實讓母親放心了一些。直到出殯那天,妹妹長久保持聯繫的朋友才吐露,其實,她都把藥丟掉了。是因為沒吃藥,所以死意才如此便捷地累積,還是死意甚堅,鐵打不動,讓妹妹覺得吃藥也沒用?不吃藥有多嚴重,吃了藥又可以在什麼層面幫助康復,沒有任何家人、朋友,真能夠拿捏。在洞穴裡,堅硬與崩解並存,也叫喊過,可是有回應也聽不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     警局打來電話,言簡意賅。妹妹沒有選擇在她的洞穴裡做完最後一件事。不,那是因為,洞穴就在她身體裡,她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躲到那處往內長的暗房內。    那家汽車旅館就在警局對面。進到現場前,警察發了口罩給我,順從地戴上,然後才想起為什麼需要口罩。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該腐敗的都已經開始腐敗。我手腳有點麻痺,胸口略為滯悶,也許是旅館冷氣開得太強。兩天前還說說笑笑的妹妹,挑了母親和我都略為放心、也都剛好離家不在的時刻,挑了買炭不使人起疑心的中秋節。    房間裡的房間,乾濕分離的小浴室,洞穴一般。所有縫隙都以打溼毛巾塞住了。是趺坐姿態,昏迷時往前側傾斜,彷彿在向什麼痛苦頂禮,就凍結在那虔誠瞬間。隔著玻璃只看了一眼背影,或者好幾眼,也許只有兩秒鐘,可是我覺得已經看到太多。不能再更多了。立刻向警員點了一下頭,退了出來。警員追問:「妳沒看到正面,妳確定嗎?」
●指認遺體,聯繫葬儀人員,喪禮有表姊妹幫忙,整個過程我奇異地只感覺到乾燥。像有什麼人住在我身體裡,讓我能夠看見來憑弔的人時知道要致謝,記得要請假,要調課。卻一切都沒有切身感。喪期間某日抵達靈堂,忽然從散落桌上的葬儀社廣告單上,迎著光,看到一行字。是多年不見的父親留下:「來看過了。」還有潦草簽名。我只能單純認識到:他來過了。沒有其他感想了。一個也曾以同樣方式失去兄弟的朋友說:「妳不要太壓抑了。」我堅持沒有。死亡總伴隨著許多世間要求的儀式,再商品化為各式各樣可供選擇的配套。儀式使我疏離,我沒辦法立刻和自己對談至親之人的死亡。直到李渝去世消息傳來。李渝的憂鬱症始終不曾真正復原。從來沒想過,我和心愛的作家,竟然會在這個層面上,電光石火般突然加深了聯繫。知道消息那日,一個人在網路上閒逛到深夜,某個畫面忽然竄出來。博士剛畢業那年,我和李渝一次長達五個小時的聚聊,她回臺大客座,學期將結束,快回美國了;順帶陪著去新生南路眼鏡行拿新眼鏡,她偏過頭朝著我一笑,午後陽光正好鍍過新鏡片一角,她的眼神借了光,讓我以為最大的傷痛也可痊癒--眼淚毫無防備地湧出來。心也會繞路,但是命運將指引它回到原地。也許它繞路是為了給我餘裕,才能真正打開掩埋的暗房,讓痛苦曝光。幾日前,和另一位朋友聊到報稅。聽到我繳的稅額,他說,大概因為妳只要扶養一個人,沒辦法節稅太多。突然針刺了一下。一條細絲穿過心尖。血緣帶來重壓,那叫做家庭的物事,本來就是我的寫作裡最初的破裂根源;現在,這根源縮小了體積嗎?剩下兩個人,沒有誰跟誰相依為命,不過是各自變得再堅硬些。妹妹離開已三年。母親性格堅強,喪事結束後,很快打包一切,丟掉許多妹妹的東西,搬了家。這是她繞路的方式。衣櫥裡還有一件雪花般起了毛毬的黑色舊大衣,我曾穿過,又再轉手給妹妹;除濕機覆蓋著塑膠套,靜立在新家儲藏室角落。這些都不曾真正幫她抵擋從內裡湧出的寒氣與濕氣,卻是洞穴遺物,帶著遺跡必然的重量,鎮住我們剩餘的歲月。
後記 炎上     鯨向海提醒我:「以前你不是寫過一首很長的自傳詩?題目也跟火有關?」他說的是〈火的年譜〉,二十二歲作品。以火自況,不自今日始。    火的本命是燃燒。魯迅〈死火〉裡諭示的,使死火復生,則燃燒,則將行消亡,若不燃燒,則仍回歸冰凍,而對火來說,長生亦即死滅。然而,與其做一苗燄火,我總以為自己是更強,更深闊,更鮮烈更頑豔的存在,如小火山群,隱隱約約地加熱,千年萬年地蓄積,版塊最脆弱處即最活躍處,在最底裡自行分泌太陽。曰小,不曰大,蓋書中並無長篇巨製也。    市川崑改編《金閣寺》,電影叫做《炎上》,字面就生出高熱與硝煙。人的一生要經歷幾次炙烤呢?不經歷過,不能證明那是至美,那是至親嗎?《小火山群》其實和過去的散文集們,《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一樣,關注情感與文學,然後,多了一樣:死亡。而死亡,難道即是痛苦的油脂提煉出蠟燭,供給往後的燃燒?    死亡未必都是悲與壯,也可能是尷尬。妹妹去世後,我第一次和朋友們碰面,怕他們擔心,自動以刻意輕鬆口吻談起,大夥卻訕訕的,有點迴避的意思,落後我才領會,那是他們怕我傷心,故意都繞開。死亡難以談論--父親死前對兒子遵從成規大聲呼叫感到焦躁--寫下這一段回憶,魯迅才獲得死亡究竟為何物的實感嗎?琦君溫情回憶的散文對我沒有吸引力,或許是因為她筆下那些亡佚,都像添了柔焦一般。死亡,以及伴隨而來的儀式,那麼粗礪,那麼滑稽,如何才能專注在死亡一事?在非自然的死事裡,如何向電話那頭的殯葬業者說明情況?如何吸收現場人員告知家屬的種種亡者身體細節?我仍記得妹妹喪禮上,那個太過職業化以至於從表情、聲音到袍服都疲軟的比丘尼,忽然太過用力,彷彿要叫醒自己似的木魚聲。    「十八歲出門遠行」諸篇文章,恰好寫在妹妹過世前,忽然就變成了鹽柱,敬獻給亡者與存者。「凹陷處」可視為燼餘錄或焚城錄,「突出物」因為突出,閱讀裡停駐得久,腳印踩得比較深。「逝者」,有遠,有近,不妨礙他們都是我的一部份。    本書得以成集,有賴於幾個專欄寫作,包括陳怡蓁女士及她帶領的趨勢科技基金會網站,《文訊》雜誌的書評欄目。特別重要的兩篇文章,〈退回洞穴〉是聯副大企劃「我們這一代:六年級作家」邀稿,促使我下定決心完成,〈從未失去的庭園:懷李渝〉,謝謝封德屏封姐打來電話,督促我完成。    另外,謝謝湯舒雯、黃崇凱,分別在學校期末課業與寫作計畫結案的逼擠時刻裡應允寫序,兩肋插刀(不需拔出);和伊格言等人長期共享的網路小群組,寂寞時給我歡笑,悲傷時予我寬解,他們是我二十歲以來的朋友,一起長大,一起老,一起愛文學。還有楊澤、唐捐的鼓勵,讓我長期抱持著(可能是錯誤的)自信,繼續往下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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